照片糊得像是在水里泡过,显然是手机藏在桌子底下偷拍的,但幕布上的黑体字依然像刀尖一样扎眼。
林夏眯着眼,视线穿过那行“那群人不要编制也不要钱,比要编制还要命”,嘴角反而勾起一丝极淡的冷笑。
系统给出的分析精准且残酷:对方陷入了逻辑死局。
在这个利益交换构建的生态里,无法被收买的人,就是最大的系统漏洞。
既然他们怕的是“无欲则刚”,那就把这个特质刻进骨头里给他们看。
十分钟后,一份名为《无雇员声明》的法律公示文件被置顶到了小程序的首页,没有任何煽情的排比句,只有冰冷的公证处电子签章。
林夏看着阿哲敲下回车键,屏幕上清晰地罗列着团队五人的签字画押:无劳动合同、无社保挂靠、无固定薪酬,一切运营皆为志愿协作与公众捐赠。
这不仅仅是一份声明,更是一份战书,标题那句“我们不是机构,是后果”,像是一记耳光,扇在所有试图用“招安”逻辑解决问题的人脸上。
后台访问数据的曲线陡然拉升,红色的峰值线直冲二十万大关,那是无数沉默者用手指投出的赞成票。
甚至不需要林夏下令,阿哲已经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
他嚼着那块已经没味的口香糖,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屏幕分屏上密密麻麻全是本地自媒体刚发布的通稿。
标题起得很有水平,《情绪化维权正在消耗社会耐心》、《当公益变成对抗工具》,字里行间都在把“反击者联盟”往“煽动对立”的那个泥潭里推。
阿哲没骂娘,只是顺手抓取了那几个账号的注册信息,像剥洋葱一样层层逆推,直到三个账号的关联方同时指向了一家曾中标政府宣传项目的广告公司。
他没发反驳文章,而是把这些黑稿拆解成了填空题,生成了一份《污名化话术模板》,把“定性替代事实”、“动机质疑代替证据”这些手段像挂腊肉一样挂了出来,甚至贴心地附上了拆解教程。
就在刚才,后台显示某高校新闻系的一位讲师下载了这份文档,备注是:下周媒介批判课的现成教案。
与此同时,平板电脑里正直播着市社科联的论坛现场。
画面里,顾沉舟坐在聚光灯下,那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让他看起来既危险又迷人。
他对面的体制内专家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考核体系”和“规范性”,试图用行政逻辑的大网把他们罩住。
顾沉舟没打断,只是在那人停顿喝水的间隙,抬手切了一下幻灯片。
原本复杂的理论图表瞬间变成了一个极简的数据面板:左边是鲜红的“87.6万元”——这是团队三个月死磕下来的实际到账金额;右边是一个灰扑扑的“4.3%”——全市同类政府项目的平均结案率。
顾沉舟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来,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你们考核的是流程是否完整,我们记录的是债务是否清零。如果让饿肚子的人选一个标准,你猜他们听谁的?”现场死寂了三秒,随后爆发出的掌声稀稀拉拉,却顽固地持续着,直到主持人尴尬地强行切断了话筒音源。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李曼手里捏着一张便签纸走了进来。
外面的谣言传得凶,不少申报者真以为他们要散伙,电话都被打爆了。
李曼没费口舌去解释,直接搞了个“一日轮值主任”,让那些求助无门的人自己来坐这个位置。
今天轮值的是个小学代课老师,被欠薪六年,人本来已经木了,但在接了一整天电话、处理完十几起登记后,她走的时候眼睛里有了光。
林夏接过李曼递来的那张便签,上面是那位老师工整的字迹:“原来我不是等救济的人,我是能帮别人的人。”这段监控视频被剪辑发进社群后,报名轮值的后台瞬间多了几百条申请,那些原本以为会散去的“乌合之众”,此刻正自动凝结成更坚固的墙。
夜色渐深,窗外的霓虹灯把办公室映得光怪陆离。
陈导那个始终沉默的头像突然跳动起来,发来一张不仅没头没尾,甚至有些惊悚的截图。
那是某区财政专户的查询界面,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趴着一笔名为“劳动纠纷专项兑付准备金”的款项,金额高达213万元,状态栏显示这笔钱已经沉睡了整整五年,没有任何动账记录。
陈导附带的信息很简短:已核实近三年预算报告,只进不出,有人在用这笔钱养利息,或者干脆忘了它的存在。
林夏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面被脚手架遮挡的墙。
随着陈导的远程操作,那行红色的倒计时数字下方,缓缓滚动出一行新的荧光小字:“有些钱,写着你的名字,却睡着了。”
那一刻,林夏眼前的虚空中,系统界面再次幽幽浮起,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寒意:【当遗忘成为常态,唤醒就是犯罪。】但这仅仅是冰山一角,因为紧接着弹出的下一条高危预警,让林夏原本准备敲击窗台的手指猛地停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