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幽蓝色的宋体字悬浮在视网膜中央,不仅没有消失,反而随着数据流的冲刷变得愈发刺眼。
“提示:前东家数据中心过去48小时向外传输数据总量达1.7tb,主要接收方为两家公关公司与一家舆情分析机构。”
林夏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两下。
1.7tb,这不仅仅是舆情监测报告,这是把整个公司的人事档案底座都搬过去了。
她把视线移向传输时间轴——每一次数据波峰,都精确卡在联盟发布视频后的两小时内。
这不是人工决策,是早已设定好的自动化危机响应机制。
只要关键词触发阈值,机器就开始疯狂运转,试图用海量的数据淹没她们的声音。
“既然他们喜欢玩大数据抓取,”林夏端起手边已经凉透的拿铁,仰头灌了一口,苦涩在口腔蔓延,眼神却亮得吓人,“那就喂给他们一点消化不良的东西。”
“阿哲。”
正蹲在椅子上往嘴里塞关东煮的阿哲抬起头,腮帮子鼓鼓的,手里还捏着根竹签。
“造一份‘联盟内部战略会议纪要’。”林夏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下楼买包烟,“核心内容就写:为了维持热度,下一步我们将无差别曝光‘十大恶企高管’的私人生活丑闻。记住,做得像真的点,比如格式稍微乱一点,带几个错别字。”
阿哲咽下嘴里的萝卜,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缝,把竹签往纸杯里一扔:“得令。那这料怎么喂?”
“找个废弃的马甲号,扔进那种只有老网民才逛的行业死角论坛。”
半小时后,阿哲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飞舞。
他没有动用联盟的主阵地,而是唤醒了十几个沉睡多年的低权重账号。
很快,互联网的犄角旮旯里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黑雾”。
“某cEo在朝阳区给实习生租房”、“某总监把期权套现转移到了开曼群岛”……这些真假难辨的词条并没有登上热搜,却像霉菌一样在评论区滋生。
阿哲特意安排了几组水军在底下互骂,一方信誓旦旦说“有实锤”,另一方疯狂洗地。
这种混乱且充满情绪的非结构化数据,正是爬虫抓取的最爱。
三天后,系统界面弹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林夏笑了。
提示显示,对方的情报团队竟然真的动用了线下资源——一家商业调查公司的外勤人员,正在根据其中一条完全虚构的“私生子住址”进行实地走访。
“他们急了,连这种地摊文学级别的谣言都要核实。”林夏转头看向正在擦拭眼镜镜片的顾沉舟,“该你上场了。”
顾沉舟慢条斯理地戴上眼镜,镜片反过一道冷光。
他早已截获了那家调查公司的行程报告,甚至锁定了那个常驻联络人的私人微信。
他没有直接联系前东家,而是披上了一个“猎头顾问”的马甲,加上了那个联络人。
“兄弟,别插那些花边了。我知道个更劲爆的,”顾沉舟敲下一行字,“某竞品公司正在秘密接触前东家的核心技术骨干,开价三倍年薪。那份名单,你想不想赚两头钱?”
贪婪是最好的诱饵。
当那名联络人试图拿着这份“情报”向大厂高层邀功并暗示加钱时,顾沉舟反手将两人所有的聊天记录打包,以匿名信的形式发给了前东家的监察部(IEc)。
附言只有一句:“贵司雇佣的第三方团队,似乎在利用虚假情报进行敲诈勒索,建议自查。”
大厂最恨的不是外部敌人,而是内部的不可控。
仅仅四小时,系统显示,那家涉事的公关公司已被切断了服务器访问权限,合作终止。
就在这混乱的空档,李曼那边也收了网。
她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眉头微蹙,看着“反哺通道”里几个异常活跃的新Id。
系统提示这两个人曾多次出现在某大厂的hR培训名单中。
“要踢掉吗?”旁边的志愿者问。
“不,”李曼轻轻吹开茶汤上的浮沫,“留着。不仅要留着,还要让他们多说话。”
在随后的一周里,这两人在群里不遗余力地输出着“虽然被裁很难过,但也要反思自己能力不足”、“公司也是为了生存”等言论。
李曼没有反驳,而是让志愿者将这些话术一句句录下来,甚至引导他们说出更多变体。
这哪里是聊天,这分明是免费的“病毒样本采集”。
周五晚上,反击者联盟的直播间里,李曼推出了一份名为《新型精神控制话术演化图谱》的电子文档。
“大家看,这就是最近流行的‘成长型pUA’,”李曼指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思维导图,声音温柔却有力,“对方说的每一句温柔刀,我们都帮大家记下来了。下次听到这些话,请直接拉黑。”
那两个潜伏者看着满屏的“谢谢老师排雷”,大概脸都绿了。
而真正的杀招,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陈导坐在剪辑室黑暗的角落里,屏幕上是一段修复过的监控画面。
噪点很多,时间显示是张某跳楼的前一天深夜。
画面中,张某的主管王某鬼鬼祟祟地潜入办公室,从张某的工位上拿走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那个袋子的边角,隐约印着“市三院”和“重度抑郁诊断”的字样——也就是所谓的“医疗豁免”证明。
这是一份足以定性为“恶意销毁证据”的关键影像。
陈导没有把它发到网上,舆论审判太慢了,她要的是公权力的一锤定音。
她将视频的时间戳、文件编号和存储路径打印在一张A4纸上,塞进信封,投进了劳动监察大队信访窗口的举报箱。
随后,她用变声器拨通了一个公用电话:“你们去年没拆的信,现在还能查。深圳园区b座12楼的监控备份,没被覆盖。”
做完这一切,林夏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繁华的都市夜景。
系统日志里,她敲下了一行字:“他们以为我们在发声,其实我们一直在布线。”
就在这时,眼前那块半透明的蓝色屏幕猛地闪烁了一下,一行红色的加粗字体跳了出来,伴随着只有她能听见的尖锐警报声。
林夏瞳孔微缩,迅速坐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