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面露讪讪不再作声,张大人这才慢悠悠地接上话:“原本这些时日,臣已打算差人往京里送上一车尝尝鲜。可这不是听闻您要南巡,便按下此事,专等您来了好尝尝最新鲜的滋味。”
接着他有些得意的冲皇帝挑了挑眉:“如何?这味道可还入得了口?”
确实是不错。
皇帝虽瞧着张大人那副神气活现的模样颇有些不顺眼,却还是点了点头。他细细端详着盘中红艳艳的番茄,沉吟片刻,忽正色道:“此物可易栽种?亩产几何?市价多少?对水土可有讲究?如今府城中有多少农户种植?”
张大人似是早有准备,从容应答。
只见他举起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在皇帝眼前轻轻一晃。
皇帝喉结微动,试探道:“二百斤?”
虽不算丰产,但若能推广开来,倒也算为百姓餐桌上添个新鲜菜蔬。
张大人却摇了摇头,指尖又晃了晃,轻飘飘抛出一句:“是两千。”
皇帝闻言一震,竟一时语塞。
不待皇帝回神,张大人又徐徐道:“说来也巧,这一开始提出培育番茄的人,您也见过。”
自己见过?
张大人含笑点头,却故意卖了个关子。
皇帝也不在意,微微思忖片刻,再想想自己身处的店铺,很快便有了答案:“难道又是那个姓孟的小丫头?”
张大人哈哈一笑:“不愧是圣上。”
皇帝听了,心中不免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这哪里来的小妖怪?不过十四岁的年纪便独自一人将店铺开遍了整个恒安府。
他本以为如此已经算是极致,谁曾想还竟培育出了这般高产的番邦作物!
这、这……真是上天赐予他的良才!
张大人窥见皇帝神色,忙补充道:“此事臣仔细查访过,倒也不能全算在她一人头上。毕竟店铺经营已够她忙碌了。”
皇帝默默听着没有开口。
张大人继续道:“实际培育之事,多亏她在乡下的堂兄孟田操持。”
说着说着,张大人的面上也多出了几分欣慰之色:“这孟家的风水好啊,出了一个孟琦,一个孟琛还不够,还出了一个极善种地的孟田。”
他轻轻抿了抿面前的茶:“我曾派人去打听过,那杏花村的孟田可不一样,年纪轻轻的,竟比那些种了几十年地的老把式经验还丰富,因此这番茄也是多亏了他才能如此高产。”
皇帝听着这话,心中微微一动。
口中忽然道:“只是……我观这番茄似乎只在孟家店铺有售,且都是制成菜肴……”
张大人明白皇帝语中未尽之意,却早已想好了应对:“这番茄一开始培育着艰难,产量也不高,再说了,一开始还作为盆栽供人观赏之用,一盆便至少要一两银,非是家境殷实的可负担不起。”
“孟琦那丫头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花了大价钱大力气,非要培育这东西,头两年结的果子味道吃起来却还差了许多。”
这其实也算不上是张大人撒谎,毕竟一盆盆栽要培育到能够入口的程度,的确需要不少的时间。
当然孟琦是不需要的,但她为了防止日后售卖的时候被有心人怀疑,自然早早打好了补丁,任是谁来查都是瞧不出破绽的。
所以这番话合情合理,并没有引起皇帝的怀疑。
且被张大人这么一提醒,皇帝心中因孟琦垄断高产作物而生出的些许不满,倒也消散了大半。
也是,人家花了大精力大价钱自主培育的品种,如何便能情愿平白被别人占了便宜去?
皇帝心中舒服了不少,但却还暗自琢磨着该怎么样合情合理的劝说孟琦松口将这番茄的培育法子上交给户部,再由户部拟好章程后下发给各个知府、县令甚至里正,最后教给广大农户。
但不用他问,他便也知道孟琦因着番茄一项便该是赚下了许多银钱,若要让对方松口,自己怕是要大出血了。
想着这些皇帝的头都要大了。
他那国库也不甚宽裕呀!
张大人偷眼觑着皇帝面上纷呈的面色,这才轻咳了一声,唤回了皇帝的思绪。
他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讲道:“孟琦那孩子花了不少银钱和功夫投入进去,我虽不好意思,但在其位谋其政,本也有心劝她将法子交上来,但谁知那孩子……她竟有颗济世之心!”
皇帝目光一亮。
便听张大人带着又自豪又夸赞的语气道:“那孩子前些日子便主动联系我,说要开放番茄的买卖,并将那培育的法子交上来!”
这下皇帝也顾不得嫌弃张大人那得意的面色,当下便高兴地抚掌称快:“好、好、好!是个深明大义的好孩子!”
见皇帝如此高兴,张大人却做了一副有些为难的面色出来,吞吞吐吐道:“只是我想着……总不好白拿人家孩子的东西吧?”
皇帝便觉得刚保住的钱袋子突然又有一些要离他远去的征兆了。
他心中有点滴血,默默抬眼看向张大人:“那依爱卿之见,该赏些什么好?”
他早该料到的,张知节这人如此看重那小丫头,又怎么会任由他占那小丫头的便宜。
他是不会再做空手套白狼的美梦了。
不然再赐个牌匾?
想到这里皇帝还没好意思问出来,心中便也有些讪讪了。
御赐牌匾固然荣耀,但孟家损失的可是实打实的银钱!
一块牌匾就想换人家会下蛋的金鸡……
便是那小丫头同意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做啊!
事情传出去了他一个皇帝还要不要面子的?
须知千金买马骨,所以这人不仅必须得赏,还得赏的响亮!
正思索间,皇帝心中忽地灵光一闪:“那叫孟田的小子,可读过书?”
张大人皱起了眉,有些犹豫地道:“唔,他是农家子弟,约莫着不过也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
说着张大人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道:“不过孟琦那丫头倒是极有见地,不仅识文断字不在话下,甚至就连经史子集也颇有涉猎。”
皇帝挑了挑眉,最后却还是面露失望,口中轻叹一声:“可惜了,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