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陆时与。”
这五个字，像五颗沉重的石子，投入温寻强装平静的心湖，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承认了。就这么直接地，毫不迂回地，在她试图筑起的防护墙上，硬生生砸开了一个洞。
温寻感觉自己的呼吸窒住了，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所有的心理建设，所有的冷静伪装，在这句清晰的自我陈述面前，都显得摇摇欲坠。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颤，幸好藏在围裙下面，无人看见。
他果然是陆时与。那个消失了五年多，音讯全无的陆时与。那个她曾收留了四个月，最终却不告而别的陆时与。
他能看见了。这个认知再次清晰地击中她。此刻，他那双曾经空洞无神、如今却深邃锐利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急切，有恳求，甚至……还有一丝她无法理解的，受伤？
他为什么会受伤？该感到受伤的人，难道不是她吗？
内心早已波涛汹涌，无数个问题像沸腾的气泡般往上冒：他为什么会来？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他眼睛是怎么治好的？他这几年去了哪里？当年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走？现在又为什么出现在她面前？
这些问题纠缠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根本无法在此时此刻，面对他，给出任何得体的回应。她需要空间，需要时间，需要独处来理清这突如其来的混乱！
于是，在陆时与带着沉重期待的目光中，温寻做了一件她自己事后回想都觉得有些丢脸的事——她逃跑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她进行了一次战术性撤退。
对！没错！战术性撤退！！
她没有回应他那句“我是陆时与”，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她的目光有些慌乱地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一旁刚刚清理干净的咖啡机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答非所问地匆忙说道：
“啊……那个，咖啡机已经清理好了，现在……现在没办法提供饮品了。”
话音未落，她甚至不敢再看陆时与的反应，猛地一个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向通往后方工作间的门帘。她的脚步有些凌乱，背影带着明显的仓促和决绝。
“温寻！”
陆时与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叫住她，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直接逃离。这比他预想中的任何一种情况——愤怒、质问、甚至冷漠——都更让他感到无措和……受伤。
她就这么不想见到他吗？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他说？
温寻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门帘之后，隔绝了他的视线，也隔绝了他所有未说出口的话。
工作间里，温寻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仿佛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外面隐约还能听到陆时与那声带着错愕的呼唤，像一根细针，扎在她的耳膜上。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她动作迅速地解下身上的围裙，几乎是胡乱地叠了一下塞进自己的储物柜，然后拿起挂在墙上的帆布包，检查了一下钥匙和手机在里面，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过于急促的呼吸和依旧狂跳的心。
不能从后门走吗？她下意识地想。但后门通常是从里面反锁的，而且外面是堆放杂物的巷子，晚上黑漆漆的……更重要的是，那样显得她太心虚，太刻意了。
她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领，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然后，再次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一出来，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投向刚才的位置。
陆时与果然还站在那里。
他没有离开，也没有移动，就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他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只是微微低着头，灯光在他挺拔的身躯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笼罩在一层失落的低气压中。当听到门帘响动，他立刻抬起头，目光再次精准地捕捉到她。
那一刻，温寻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情绪。
那不是她预想中的恼怒或者被冒犯的不悦，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困惑和明显受伤的神情。仿佛她刚才的逃离，是对他的一种残忍的拒绝和伤害。
温寻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丝微酸的感觉。她愣愣地看着他眼中那抹清晰的“受伤”，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
他……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
不等她细想，也不等陆时与再次开口，温寻迅速移开了视线，不敢再与他对视。她一边快步朝着书店门口走去，一边用尽量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仓促的语调，对着还在收拾的同事，也像是说给身后那个男人听：
“我……我先下班了。”
说完，她几乎是小跑着出了书店大门，融入门外已然降临的夜色之中，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
风铃因为她的匆忙离去再次发出清脆却显得有些急促的声响。
陆时与站在原地，看着她几乎是逃跑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再愿意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