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在周日下午。
退了房，将行李装上车，黑色轿车再次驶上山路。
与来时不同，此刻阳光正好，能清晰地看见沿途风景——层叠的山峦、茂密的森林、偶尔闪过视线的农舍和梯田。
车窗开着一条缝，山风带着草木清香灌进来，吹散了车内空调的沉闷。
曲松十有些舍不得，一路上都侧着头看窗外，像是要把这片山色刻进记忆里。
她转回头看路回终：“姐姐，你说我们下次什么时候有空？”
路回终想了想：“‘萤火’项目进入开发阶段后，你可能会有两三个月的密集期。等那个阶段过去，应该能空出几天。”
“那要等到夏天了。”曲松十计算着时间，随即又振作起来，“不过夏天来也好，可以避暑。”
路回终嘴角微扬：“计划得挺远。”
“当然要计划。”曲松十理直气壮，“生活要有盼头嘛。”
这话让路回终心头一动。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满脑子只有工作和赚钱，很少思考“生活”本身，更别说“盼头”了。
是身边这个年轻的爱人，一点点把她拉回具体而微的日常里，让她开始期待周末、期待假期、期待一些与工作无关的琐碎美好。
“你说得对。”她轻声说。
车子驶出山区，渐渐进入城郊。
高楼大厦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车流也开始密集起来。
空气里的味道变了，从草木清香变成了熟悉的、混合着尾气和城市尘埃的气息。
曲松十降下车窗，深吸一口气：“回来了。”
语气里有些怅然，又有些踏实——旅行的美好在于逃离，而家的意义在于回归。
特别是当“家”不再只是一个住所，而是与特定的人共享的空间时。
回到公寓时已是傍晚。
推开门的瞬间，熟悉的布局和气息扑面而来。出门两天，家里一切如旧，只是空气有些滞闷。
路回终放下行李，第一时间去开了窗。
暮春的风涌进来，带着城市傍晚特有的温热。
曲松十则像只归巢的小动物，在各个房间转了一圈，最后回到客厅，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家里舒服。”
路回终正在检查冰箱，闻言回头看她：“饿了吗？家里没什么食材，点外卖还是出去吃？”
“唔……”曲松十凑过去看空空如也的冰箱，“点外卖吧，懒得出门了。姐姐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你定。”
最后点了路回终爱吃的一家粤菜馆。
等待外卖的时间里，两人各自收拾行李。
曲松十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路回终则把带去的洗漱用品归位。简单的分工，默契得像演练过无数次。
等外卖送到，她们在餐厅坐下。
暖黄的灯光下，四菜一汤摆开，冒着热气。很平常的一顿饭，却因为是在自己的家里，而显得格外温馨。
“明天又要上班了。”曲松十夹了一块清蒸鲈鱼，忽然说。
“紧张？”路回终抬眼看她。
“有几个牛马会喜欢上班呢？”曲松十双手托腮，“‘萤火’项目通过评审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挑战。资源虽然有了，但压力也更大了。”
路回终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李琰既然把项目交给你，就相信你能做好。公司里最不缺的就是资源，缺的是能把资源用好的人。你已经证明过自己的能力，接下来按计划推进就好。”
她的语气平淡却笃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曲松十心里那点焦虑被这番话抚平了不少。
“嗯。”她点头，“我会好好做的。”
“不过，”路回终话锋一转，“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项目是团队作业，你不是一个人。遇到困难及时沟通，不要硬扛。”
“知道了，姐姐。”曲松十笑起来，给她夹了两块鱼肉，“那你呢？下周忙吗？”
路回终想了想：“周二有个和海外分公司的视频会议，周三要出差去深城两天，周四回来。其他时间正常。”
“又出差啊……”曲松十小声嘟囔。
“两天。”路回终的语气里带了些安抚的意味，“深城分公司那边有个合作案需要当面敲定细节，我去一趟效率最高。”
“我知道。”曲松十当然理解，只是难免有些不舍。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就越习惯对方的存在，短暂的分别都显得漫长。
路回终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越过桌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很快就回来了。”
这个动作很轻，却让曲松十的心安定了下来。
饭后，曲松十主动收拾碗筷。
路回终本想帮忙，被她推进了客厅：“你休息，我来就好。”
“就几个碗。”路回终站在厨房门口看她。
“几个碗也是碗。”曲松十头也不回，“说好了我管厨房的，虽然今天是外卖，但收拾的工作得我来。”
路回终没再坚持，转身去了书房。
她打开电脑，快速浏览了一遍周末积压的邮件，标注了几封需要周一优先处理的。
工作习惯使然，即使是在周末的尾声，她也会为即将到来的工作日做好准备。
在山间的两天，脱离了熟悉的环境和工作压力，她们的身心都松快了不少。
又回到工作中，她竟然会感到有些陌生。
洗漱完回到床上时，她跟曲松十说了这件事，引起曲松十强烈的共鸣。
“我也是，大概是戒断反应吧……我还不想回到高楼大厦当小牛马……”
“对了姐姐，”她忽然想起什么，“你下周出差，我能不能……去送你？”
路回终失笑：“送什么，我又不是出远门，再说公司有安排司机……两天就回来了。”
“那我也想去。”曲松十坚持，“送你去机场，然后我自己再去上班。”
看她认真的表情，路回终妥协了：“好。不过要起很早，我八点的航班。”
“没关系！”曲松十立刻说，“我起得来。”
又聊了一会儿，时间指向十一点半。路回终看了眼时钟：“该准备休息了，明天要上班，小牛马。”
“嗯。”曲松十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去洗漱。”
等两人都收拾好躺到床上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床头灯关掉，房间陷入黑暗。
和在山庄时不同，这里能听到更多城市的声音——远处隐约的车流声，楼上邻居走动的声音，甚至能听到电梯运行的微弱嗡鸣。
但很奇怪，这些平时可能觉得嘈杂的声音，此刻却让曲松十感到安心。这是属于她们的城市，她们的家，她们的生活。
她翻了个身，面向路回终：“姐姐。”
“嗯？”
“晚安。”
“晚安。”
短暂的沉默后，曲松十又轻声说：“我喜欢我们的家。”
路回终在黑暗中睁开眼。透过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光，她能模糊地看到身边人脸的轮廓。
这一刻，她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家”这个字对她而言有了全新的意义。
不再只是房产证上的一个地址，不再只是睡觉的地方。
而是有特定的人，有共同的记忆，有对未来的期待，有柴米油盐的琐碎，也有心灵相通的时刻。
“我也喜欢。”她最终说，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曲松十在枕头上轻轻笑了，然后凑过来，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睡吧。”她说。
“嗯。”
这一夜，两人都睡得很沉。也许是旅行的疲惫终于释放，也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也许只是因为身边有彼此。
第二天早晨，闹钟响起时，曲松十罕见地没有赖床。
虽然她赖床的情况是在和路回终在一起之后才养出来的，但是已经不那么容易改掉了。
“我来做早餐。”她宣布，“姐姐你收拾东西就好。”
“别忘了带证件这类的，还有深城这两天温度变化大，姐姐你别忘了带件厚点的衣服……”
路回终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嘱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她转身上楼换了衣服，然后开始整理今天要带的文件和出差用的行李箱。
等路回终收拾好下楼，早餐已经摆上桌——简单的煎蛋、烤吐司、切好的水果，还有两杯温热的牛奶。
“时间有点赶，就简单做了点。”曲松十有些不好意思。
“很好。”路回终坐下，拿起筷子。
早餐在安静中吃完。
七点整，她们出门。电梯下行时，曲松十忽然想起什么：“姐姐，你出差回来那天，我去接你吧？”
“不用，你上班那么累。”
“我要去！”曲松十恃宠而骄。
路回终看着她，最终点了点头：“好。航班信息我发给你。”
“嗯！”曲松十开心地笑了。
地下车库里，两人上了车。
路回终发动车子，驶出小区，汇入早高峰的车流。这个场景如此熟悉——她们一起上班已经成了日常的一部分。
但今天有些不同，因为短暂的分开即将到来。
机场高速上，曲松十一直侧着头看路回终。晨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给她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姐姐，”她忽然说，“到了要记得给我发消息。”
“好。”
“晚上要给我打视频。”
“好。”
“要记得按时吃饭。”
路回终终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着笑意：“知道了，小管家。”
曲松十脸一红，但没有反驳。她就是舍不得，就是想多叮嘱几句，这有什么不对。
到达机场出发层时，时间刚好七点四十。路回终停好车，解开安全带。
“我送你进去？”曲松十问。
“不用，你直接去公司吧，这里停车不方便。”路回终说着，拿起副驾驶座上的包和行李箱，“路上小心，到了公司给我发消息。”
“嗯。”曲松十点头，看着她下车，忽然又降下车窗，“姐姐！”
路回终回过头。
“等你回来。”曲松十说，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路回终站在车边，晨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看着车里的曲松十，眼神柔软。
“好。”她说，“我走了。”
然后转身，拖着行李箱走向航站楼入口。
曲松十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动门后，才缓缓升上车窗。车里还残留着路回终常用的香水味道，清淡而持久。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发动车子，调转方向，驶向公司的方向。
城市在晨光中苏醒，新的一周开始了。
而她知道，两天后，她爱的人就会回来，回到她们共同构建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