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花梨木制成的楼梯,脚下发出“咚咚”的悦耳闷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实处,沉稳而安心。
身后的喧嚣与跪地求饶声,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渐渐远去,直至微不可闻。
沈灵珂的手被谢怀瑾温热的大掌握着,十指相扣,那份安稳的力量,从掌心一直传递到心底。
二楼的景致,与一楼的清雅截然不同,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更为极致的奢华与私密。
这里没有开阔的大堂,而是被巧妙地用紫檀木雕花隔扇分成了三个独立的雅间。每个雅间的门口,都挂着一幅精致的纱质垂幔,上面用银线绣着雅间的名字,分别是“漱玉”、“疏影”、“枕霞”。
王掌柜早已识趣地留在一楼处理后续,不敢上来打扰。
谢怀瑾牵着沈灵珂,推开了正对着楼梯口的“漱玉”雅间。
一股幽静的甜香迎面而来,并非花香,也非脂粉香,而是上好的奇楠沉水香在角落的博山炉中,无声无息地燃着,那烟气细如游丝,盘旋而上,为这方天地平添了几分出尘的仙气。
房间正中铺着一张厚厚的西域羊毛地毯,图案繁复华美,踩上去绵软无声。临窗的位置,摆着一张紫檀雕荷花纹的罗汉榻,榻上铺着软垫,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套汝窑的茶具,釉色天青,温润如玉。
墙边不再是成排的衣架,而是一具用整块金丝楠木雕琢而成的人形木偶,木偶的肩臂线条流畅,身上正穿着一件用孔雀羽线织就的霞帔,在从窗格透进的微光下,流转着五彩斑斓的华光,美得摄人心魄。
另一侧的墙边,则立着一个黄花梨木的多宝格,格子里摆放的并非瓷器玉石,而是各色顶级的布料样品,有薄如蝉翼的云锦,有光华流转的蜀锦,还有一匹泛着淡淡珍珠光泽的鲛人纱。
“此心安处是吾乡。”
沈灵珂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这完全按照她心中最瑰丽的想象所打造出的一方天地,忍不住轻声念了一句。
这里,是她的心血,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作品。
谢怀瑾站在她身后,闻言,手臂从后环住了她的腰,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处,鼻尖蹭着她的鬓角,嗅着她发间独有的清香。
“可喜欢?”
他低声问,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带起一阵酥麻。
“喜欢。”
沈灵珂靠在他宽阔的怀里,声音软软的,带着满足的喟叹,“只是,太费心思,也太费银钱了。你瞧这多宝格,竟是用黄花梨做的,还有那边的罗汉榻……这些木料,怕是比这一屋子的衣裳和布料加起来还贵重。”
谢怀瑾轻笑一声,胸腔的震动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到她的背上。
“千金难买心头好。”
他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揉进怀里,“只要你喜欢,别说是一个小小的云想阁,便是将整个私库搬来给你当摆设,也未尝不可。”
这般霸道又宠溺的话,让沈灵珂的心尖,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她转过身,仰起脸,主动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像一只偷吃到蜜糖的猫儿。
“那我可记下了,”
她眼波流转,带着几分狡黠,“往后若有瞧得上眼的东西,夫君可不许赖账。”
看着她明媚动人的笑靥,谢怀瑾只觉得心口处一片滚烫,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低下头,寻到那片嫣红的唇瓣,深深地吻了下去。
……
一番流连缱绻,直到日影西斜,两人才终于尽兴,准备回府。
临走前,沈灵珂对着前来送行的王掌柜,只叮嘱了一句。
“好好准备,等着开业!”
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自信与期待的光芒。
马车再次启动,缓缓驶离了这繁华的大街。
而此时的梧桐院里,谢长风与谢婉兮刚刚从采芳塘归来。
兄妹二人刚踏进院门,便有丫鬟迎了上来,笑着说道:“大少爷,二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夫人和大人出门瞧铺子去了,估摸着也快回了。”
“父亲也陪着母亲去了?”谢婉兮好奇地问。
“是呢,”丫鬟掩着嘴笑,“大人撑着伞,寸步不离地护着夫人,可体贴了。”
谢婉兮闻言,只是觉得新奇又高兴,谢长风听在耳中,心中却泛起了一丝复杂的涟漪。
在他印象里,父亲永远是那个高居庙堂,心思深沉,不苟言笑的首辅。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旁人嘴里听到父亲“体贴”的模样。
那个男人,似乎真的因为这位新夫人的到来,多了几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这究竟是好是坏,他说不清楚,但不知为何,心底深处,竟隐隐有些……羡慕。
兄妹二人在厅里坐下没多久,院外便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父亲,母亲!”
谢长风带着谢婉兮立刻起身,迎到门口,恭敬地行礼问安。
谢怀瑾扶着沈灵珂跨进门槛,将手中的罗伞交给一旁的下人,然后极其自然地引着妻子在正厅的主位上坐下。
他先是亲自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沈灵珂,看着她喝下小半杯,这才在旁边的座位上落座,抬眼看向自己的长子和幼女。
“回来了?”他淡淡开口,威严依旧,但眉宇间的冷厉却消融了许多,“今日的雅集,可还好?”
“回父亲的话,一切都好。”谢长风躬身答道,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微一沉,“只是今日在雅集上,儿子同户部左侍郎赵家的大公子,赵珩,起了些冲突。”
“户部左侍郎赵家……”
谢怀瑾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他慢慢地念着这个官职,眼眸半垂,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但周遭的气压,却在瞬间降低了冰点。
整个厅堂,霎时间鸦雀无声。
沈灵珂见状,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她正要开口,却见谢婉兮抱着一个大大的荷叶包,像只蝴蝶,走到了她的面前。
“母亲,母亲!您看!”小姑娘献宝似的将荷叶包打开,里面是十几朵含苞待放,沾着水珠的娇嫩荷花,“我给您和肚子里的弟弟妹妹摘了些荷花,看着新鲜,给你们解解闷!”
清甜的荷香冲淡了厅中凝滞的气氛。
沈灵珂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心头一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婉兮真乖。”
“对了母亲!”谢婉兮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地说道,“其中还有那翰林院的苏编修,和他友人陈言,他们和我们一起泛舟赏荷。还和哥哥,还有雨瑶姑姑、雨晴姑姑她们一起行雅令,输的人,就罚他去摘荷花呢!”
说得颠三倒四的,但是意思大差不差。
听到苏慕言和陈言的名字,谢长风像是被提醒了什么,转身对父亲正色道:“父亲,今日同那苏编修以及其友人同游,儿子发现,这位苏编修对雨瑶姑姑,似乎有些……不一样,很是照顾。”
他没有说得太露骨,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短短一句话,谢怀瑾和沈灵珂便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这苏慕言,怕是对二房的谢雨瑶,动了心思。
谢长风回想起画舫上,苏慕言凝视着谢雨瑶时,那双温润眼眸里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柔情。
他自己,是深有体会的。
那样的眼神,就如同上一次,他在南山别院的后山,无意间撞见城南苏家那位二小姐时,自己心中泛起的那份,难以言说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