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御史的信搅得西门庆坐立不安。
六黄太尉点名要武大郎作陪,这无异于在他精心编织的晋身美梦中,硬生生插进了一根刺。
他必须想办法,既不能违逆太尉的意思,又要在太尉面前狠狠压过武大郎一头,甚至……最好能让武大郎在太尉面前出个大丑,彻底失宠。
他背着手在书房里焦躁地踱步,目光无意间透过窗户,落在了府邸东侧那片高耸的青砖院墙上。
墙那边,原本是花子虚的宅院,宽敞精致,亭台楼阁俱全,与他这西门府只一墙之隔。当年他觊觎李瓶儿美色和花家的钱财,早就盘算着弄死花子虚,就连人带宅子一并收入囊中。
谁曾想半路杀出个武大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李瓶儿带着巨额嫁妆和这宅子的地契,改嫁了过去!
如今宅子成了武大郎的产业,与他的西门府东墙紧邻,每每望去,都像是一块梗在他喉咙里的骨头,提醒着他那次罕见的失手。
如今,为了迎接六黄太尉,彰显自家气派,也为了在太尉面前露脸,西门庆早有扩建府邸、营造更宏大园林的念头。
最佳方案,自然是并购东侧这片现成的、与他府邸格局本就相连的宅院,打通之后,西门府的规模立刻能扩大近一倍,修建出符合太尉身份的园圃、戏台、客舍,岂不完美?
可是武大郎定不会拱手相让。
看来自己又少不得动用些手段!
六黄太尉只说让武大郎“作陪”,可没说过不能动他武大郎的房子!
若是能趁太尉到来之前,设法将这宅子弄到手,岂不是一箭双雕?
既满足了扩建需求,在太尉面前大大露脸,又能狠狠打击武大郎的声势!
怎么弄?强买强卖?武大郎如今有太尉隐隐回护,明着来怕是不行。那就来暗的,来阴的!
西门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想起了花子虚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花子由(花大)、花子光(花三)、花子华(花四)。
花子虚死后,李瓶儿带着大部分家产改嫁武大郎,这几个兄弟只分到些残羹冷炙,一直心怀不满,对李瓶儿和武大郎颇多怨言。只是畏惧武大郎后来的势头,不敢轻易招惹。
李瓶儿既然嫁给了武大郎,那花家的兄弟,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比如,质疑一下当年家产分割是否公允?又或者,觉得兄弟的遗孀带着祖宅改嫁,于礼不合,想要“收回”或“理论”一番?
只要稍加挑拨,许以好处,这些见钱眼开、又对武大郎心存怨恨的破落户,不就是现成的、搅浑这潭水的最佳打手么?让他们去武大郎门前闹,去官府递状子,制造“武大郎强占花家祖产、欺凌孤孀”的舆论。届时,他西门庆再以“调和邻里纠纷”或“官府体察”的名义介入,软硬兼施,不怕武大郎不焦头烂额。
在六黄太尉即将驾临的这个敏感时期,武大郎但凡有点脑子,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太难堪吧?到时候,他再提出“购买”宅院以“平息纷争”,武大郎恐怕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考虑让步。
西门庆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
“来兴儿!” 他扬声唤道。
“爹,有何吩咐?” 来兴儿应声而入。
“去,叫书童来,准备写帖子。”
“以我的名义,写三份请帖,措辞客气些。明日,邀请隔壁花家的花子由花大爷、花子光花三爷、花子华花四爷,过府一叙,就说……就说我新得了几坛好酒,有些家宅扩建的琐事,想请教几位老街坊。”
来兴儿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图,连忙点头:“是,爹,小的明白。定把帖子写得妥帖,请那三位爷务必赏光。”
西门庆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
他重新坐回太师椅,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抿了一口,只觉得心头那口因太尉要求而憋着的恶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计谋已定,西门庆只觉得浑身舒泰,连日的憋闷一扫而空。他开始细致地盘算,明日见到花家三兄弟,该如何开场,如何撩拨,如何许愿,才能让这三条恶犬,毫不犹豫地扑向武大郎那座令人垂涎的宅院。
一场围绕着房产、脸面与权势的新暗战,悄然拉开了序幕。
西门庆的请帖送至花家,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清河县南门外,这一日来了两辆不起眼的青篷骡车,车辕上坐着的一对夫妻,风尘仆仆却难掩眉宇间的喜色与精悍。
男的身材魁梧,面色微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女的三十上下年纪,荆钗布裙,行动利落,眉梢眼角带着几分江湖儿女的爽利。
正是十字坡开酒店卖人肉包子的菜园子张青与母夜叉孙二娘!
且说之前武大郎委托张青夫妇救下来旺,武大郎见张青虽有些邪路上的营生,却也是条直率汉子,尤其对耕种稼穑之事颇为精通,便从系统兑换的良种中,取出些西红柿、玉米、土豆的种子,假托海外异种,赠予张青试种,并粗略讲了栽培之法。
张青本是种地的好手,得了这些新奇物事,如获至宝,回去后与孙二娘悉心照料。这些来自后世的优良种子,适应力强,产量远超此时寻常作物,更兼果实奇特,滋味鲜美。
几个月下来,十字坡那片隐秘的菜园竟是大获丰收,玉米棒子粒粒饱满金黄,土豆结得又大又圆,西红柿更是红艳艳挂满枝头,看得张青夫妇目瞪口呆,继而欣喜若狂。
夫妇二人是恩怨分明之辈,念着武大郎赠种之情,更觉这是天大的恩惠。商议之后,决定带上些最好的收成,亲自来清河县向武大郎报喜兼道谢。
孙二娘更是精心腌制了几坛拿手的……呃,这次是正经的酱菜和肉脯,一并带上。
两人一路来到武记商铺门前。恰逢武大郎正在铺后小院忙碌,听闻有旧友自十字坡来,心下明了,便让人请了进来。
张青孙二娘见到武大郎,甚是热情,抱拳施礼后,便迫不及待让随行的伙计从车上搬下几个大筐箩,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个顶个好的玉米、土豆、西红柿,还有几样十字坡特产的干果山货。
孙二娘更是献宝似的捧出酱菜坛子。
“武家大哥!托您的福,您给的仙种,如今可是得了大丰收了!您瞧瞧这玉米,这土豆!俺张青种了半辈子地,没见过这般好收成!特意挑最好的带来给武大哥尝尝鲜,也表表俺们两口子的谢意!” 张青声音洪亮,满脸感激。
武大郎看着这些熟悉的作物,心中也有些感慨,笑道:“张青兄弟、二娘太客气了。种子是好种子,也得是你们这等好把式才能种出这般光景。看来十字坡风水宝地,果然不凡。”
他请二人入内用茶,吩咐伙计将礼物收好,尤其是那些新鲜蔬果,正好给武家菜馆里添些新奇吃食。
三人叙旧闲谈,张青说起耕种趣事,孙二娘补充些市井见闻,气氛融洽。正说着,忽听得前街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路人惊慌的低语。
武大郎微微蹙眉,示意玳安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