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秦王府。
这已是陆青带走密信后的第四个深夜。对于秦王太妃观音奴而言,这四天比她过去熬过的四十年还要漫长。
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间偏殿里,没有点太多的灯,只留了一盏如豆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射出摇摇晃晃的影子,像极了她此刻悬在半空中的心。
“四天了……”
观音奴紧紧攥着手中的丝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按照行程,八百里加急此时应该早就到了京城。如果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震怒,觉得自己通敌卖国,那么此刻降临秦王府的,应该是满身杀气的锦衣卫和冰冷的绣春刀。
可如果陛下信了她,为何至今还没有半点消息?
巴图给的十天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半。那种如同头顶悬着一把利剑的感觉,让观音奴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她甚至开始怀疑,陆青是不是在中途出了意外?或者是那封投名状根本就没有送到御前?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窗外的风声似乎变了。
原本是呼啸的西北风,此刻却夹杂了一丝衣袂破空的声音。
“谁?!”
观音奴到底是草原长大的女子,警觉性极高,猛地站起身,目光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
窗户纸上,无声无息地多了几道黑影。
这几个人影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观音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随即,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是秦王府内宅,守卫森严。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潜入到这里,除了那个让天下藩王都闻风丧胆的组织,还能有谁?
是皇上的人!
观音奴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威严:“既然是贵客临门,何必站在门外吹风?请进吧。”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股夜风灌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差点熄灭。
率先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青色常服、头戴圆帽的男子。他虽然风尘仆仆,满脸疲惫,甚至靴子上还沾着未干的泥土,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阴柔与威压,却让人不敢直视。
借着昏暗的灯光,观音奴看清了那张白净无须的脸。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在京城待过,自然认得这张脸。
这是朱雄英身边最信任的心腹——陈芜!
“奴婢陈芜,见过太妃娘娘。”
陈芜进门后,并没有摆出钦差的架子,而是规规矩矩地对着观音奴行了一礼,脸上挂着那招牌式的谦卑笑容。
在他身后,跟着两个身穿黑色劲装、面容冷峻的汉子,以及一个身形高挑、眼神锐利的女子。
“陈公公?!”
观音奴连忙虚扶一把,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竟然是陈公公亲自前来?快,快请坐!”
她原本以为会是锦衣卫的某个指挥使,或者是宫里的传旨太监,却万万没想到,为了她这份投名状,皇帝竟然把自己的心腹都派来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帝对此事重视到了极点!
陈芜也不客气,谢过之后便在下首坐了下来。
观音奴环视了一圈,目光在陈芜身后的几人身上扫过,却唯独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陈公公,怎么不见陆千户……哦不,陆指挥使?”观音奴试探着问道。
既然陈芜来了,那作为送信人的陆青,理应一同前来才是。
陈芜端起桌上的冷茶,也不嫌弃,润了润干裂的嘴唇,这才笑眯眯地说道:“太妃娘娘是问陆青啊?呵呵,他在这个事情上办得非常好,忠心可嘉,办事得力。”
说到这里,陈芜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皇上龙颜大悦,为了委以重任,已经下旨将他调往京城听用了。咱家来西安的时候,他刚好启程回京,说是要去谢主隆恩呢。”
观音奴是个聪明人,听到这话,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调往京城?在这个节骨眼上?
她看着陈芜那张笑得滴水不漏的脸,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深意。陆青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为了防止泄密,皇帝这是把他“保护”起来了,或者是……控制起来了。
这不仅是对陆青的处置,更是对她的敲打——此事绝密,除了死人,只有闭嘴的人最安全。
“原来如此,那是陆大人的造化。”观音奴强笑着附和了一句,后背却渗出了一层冷汗。
陈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并没有点破,而是抬起手,指了指站在自己身侧的那位面容冷峻的黑衣汉子。
“太妃娘娘,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咱们得看以后。”
陈芜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这位是韩风,潜龙卫千户。从即刻起,他便是西安锦衣卫的新任指挥使,接管西安城内一切谍报与防务。”
那个叫韩风的男子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身上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血腥气,显然是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
“以后太妃娘娘若是有什么问题,或者巴图那边有什么动静,可随时联系韩指挥使。他的话,便是咱家的话,也是皇上的意思。”
观音奴看着韩风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心中凛然,连忙点头:“本宫明白了。”
介绍完人,陈芜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太妃娘娘,闲话叙完了,咱们该办正事了。”
观音奴闻言,身子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声音微颤:“不知……不知皇上是如何处理信中所说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