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城南悦来客栈。
这间客栈的天字号房内,推杯换盏,酒气熏天。
桌上摆满了刚刚送上来的烤羊腿、酱牛肉,还有两大坛子西北特有的烈酒烧刀子。
巴图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满脸通红,手中抓着一只油腻腻的羊腿,狠狠地撕咬了一口,吃相极为豪放,甚至带着几分狰狞。坐在他对面的,是他的副手乌力罕。
两人的心情,与前几日那如丧家之犬般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状态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大哥!这一杯,敬您!”
乌力罕端起酒碗,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我是真没想到,那秦太妃竟然真的被您给拿捏住了!咱们在西安躲了两个月,本来都以为要无功而返了,没想到大哥您一出马,直接掐住了那女人的七寸!”
“哈哈哈!”
巴图将口中的肉咽下去,端起酒碗与乌力罕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像是一条火线烧进了胃里,却烧得他浑身舒坦。
“乌力罕,你还是太年轻。”
巴图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渍,眼中闪烁着狡诈而得意的光芒,“别看她是高高在上的秦太妃,是大明皇帝的婶娘,可她骨子里,还是咱们草原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异族。”
巴图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在敲打着某种节奏。
“在大明这种地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那些汉人嘴上不说,心里都记着呢。观音奴那个女人聪明得很,她知道,一旦她和咱们通信的事情暴露,那个杀人如麻的小皇帝绝不会听她解释,只会把她当成叛徒给剐了!”
“她的弱点,就是她的身份。”
巴图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轻蔑,“要是换了个土生土长的汉人太妃,哪怕是有把柄在手,咱们也没这么容易得手。正因为她是蒙古人,是大明的外人,所以她比谁都怕死,比谁都怕失去现在的荣华富贵。”
“大哥高见!实在是高!”
乌力罕连连竖起大拇指,又给巴图满上一碗酒,“那些南人,一个个看着知书达理,其实骨子里全是猜忌。还是大哥您看得透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窗外的风声似乎更大了些,但屋内的气氛却越发热烈。
乌力罕有了几分醉意,胆子也大了起来,他凑近巴图,压低声音说道:“大哥,你说……只要咱们拿到了那九卫的布防图和粮草实数,大汗真的能攻下西安吗?”
“怎么不能?!”
巴图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跳,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但语气却狂妄至极,“你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那是朱雄英那个小皇帝刚刚削藩,秦藩不稳的时候!再加上咱们要是拿到了真实的布防图,那就是开了天眼!”
“这西安城,看着城墙高大,可要是知道了哪里的守军薄弱,哪里的城防有漏洞,咱们草原的铁骑一夜之间就能冲进来!”
说到这里,巴图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一幕画面。
漫天的火光,凄厉的惨叫,大明的旗帜被践踏在马蹄之下,而他巴图,作为最大的功臣,骑着高头大马,接受大汗的封赏。
“到时候……”乌力罕咽了口唾沫,眼神中也流露出了贪婪,“咱们是不是就能再次入主中原了?就像当年的大元一样?”
“那还用说!”
巴图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可一世的野心,“只要拿下了西安,咱们就有了粮仓,有了根据地!进可攻,退可守。那个小皇帝在南边还要打安南,打东瀛,他哪有兵力来管西北?”
“到时候,我巴图就是复兴大元的第一功臣!封王拜相,那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就连你乌力罕,也能混个万户侯当当!”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提携!”
乌力罕激动得满脸通红,仿佛那万户侯的金印已经挂在了腰间。
两人又是一阵胡吃海塞,直到桌上的酒坛见了底,羊腿只剩下了骨头。
酒足饭饱之后,人的理智稍微回笼了一些。
乌力罕打了个酒嗝,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心底突然升起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大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说,那秦太妃毕竟是在大明待了二十多年的人了,她……她会不会表面上答应咱们,背地里给咱们下套?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咱们给做了?”
巴图闻言,眼中的醉意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如同老狐狸般的狡黠。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剔牙的签子,慢条斯理地剔着牙缝里的肉丝,神秘地笑了笑。
“乌力罕啊,你以为大哥我是傻子吗?敢只身闯那秦王府,我就没点保命的后手?”
“后手?”乌力罕眼睛一亮,“大哥,难道咱们在西安还有人?”
“那是自然。”
巴图左右看了看,确定隔墙无耳,这才压低声音,凑到乌力罕耳边说道:“这事儿,说起来还得感谢那位大明皇帝朱雄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