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还好三师兄是骗人的。
时陌拿上新磨制的药，端详一番，长得和春长老给的没什么两样。
应该没问题。
001眨眨眼，忽觉颜色似乎不太对？
再眨眨眼，好像吧……也差不多。
错觉，它一步一步指导宿主的，怎么会错！
……
凝水峰，寝殿。
“四师兄，四师兄，你醒了吗？”
时陌伏在贝壳床边，小手撑着冰凉的床沿。
声音比往日亮了些，也少了前几日的蹑手蹑脚。
比起四师兄睡得安稳，他现在睡醒才更为重要。
“都八天了……”
不会真要像001讲的睡美人故事，睡上一百年吧。
时陌戳了戳贝壳床沿的纹路，声音蔫蔫，指尖却忽然碰到个凉丝丝的圆东西。
她低头一瞧，那里静静卧着几颗小珠子。
圆滚滚的，白得透亮。
001惊呼：“是珍珠。”
时陌顺着珍珠滚落的痕迹往上瞧，突然顿住。
四师兄眼尾泛着淡淡的红，长长的睫毛垂着，软乎乎地搭着，旁边躺着一颗小珍珠。
像刚从他睫毛上掉下来似的。
“四师兄，你哭过了……”
“一定是做了伤心的梦，安神散似乎没用。”
时陌瞧着千尧眼尾那抹红，闷闷道。
四师兄甚至已经不安稳到睡觉都要哭了。
但……有应该比没有好吧？
时陌倒出她炼制的药粉，依照前几日的方法上药。
“师兄乖呀，涂了这个就不难受了。”
时陌小声嘀咕道。
她的眼神全然在灵力上，没有发现药敷上千尧耳后的瞬间，他眼睫猛地颤了颤。
“好梦，四师兄。”
001呆愣愣回时陌的识海空间，顾自合上它吃惊ヽ( ?? ?)?!!!的嘴巴。
千尧莫不会是人鱼吧？
眼尾红红，还凭空出现那么多珍珠，还喜欢住在水多的地方。
况且，只有人鱼一族眼泪会变珍珠。
它越想越合理。
等房间再次回归黑暗，贝壳床上的人才缓缓睁开眼。
泪水跟断了珠子的往下滑，一颗接一颗“噼噼啪啪”砸在贝壳床的凹槽里。
不受控制。
一人离去，一人进门。
对方手里提着盏琉璃灯，灯影在廊下晃了晃，却只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床榻上。
“小师妹来了灯火通明，我却只能摸着黑来。”
“你在药里面加了东西。”
千尧瞥了眼倚在门口的夙辞，声音微哑。
他眼尾还红着，泪珠落得慢了些，却还在往下掉，“嗒嗒”作响。
“一点点，小小的，催泪的粉罢了。”
夙辞声音微挑，“记得很久以前你说过，要送她串珠。”
“我在帮你啊，师弟？”
听到夙辞提到“串珠”，千尧眼中闪过怔愣，但不过片刻，他就轻轻笑了。
“呵。”
靠在床沿的身形一动，骤然来到夙辞面前。
带起的风拂动了夙辞额前碎发。
“你早恢复记忆了，为什么没有提早护好她。”
“她依旧失去了这么多。”
廊外的风卷着夜露，两人之间的空气凉了三分。
夙辞唇角始终勾着笑容，空闲的手精准接住一颗滑落的珍珠。
“四师弟，还是等你哭完了，再和我争辩吧。”
夙辞两根手指轻轻捻着，好心情的凑到千尧面前晃了晃。
指尖的珍珠在月光下悠悠晃着，白的晃眼。
见千尧恢复了一些理智，夙辞继续道：“还有……既然醒了，便早日和小师妹说，她每天跑来跑去，很，辛，苦。”
关键是，没时间陪他了。
“我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她。”千尧顺势倚在门边，神色恹恹。
夙辞闻言挑了挑眉，笑意里添了点促狭：“那是你的事，不是小师妹的事。”
“她连续为你跑上跑下，今天还特意给你炼制安神散——你倒好，醒了先掉半天珍珠，再琢磨‘怎么面对’”
话到这个地步，千尧还有什么不明白。
“三师兄，对你自己这么不自信，我抢走小师妹的注意，你吃味了？”
“嗯，我还是喜欢小师妹围着我转。”夙辞直白道。
“……”
月光倾斜，偌大的殿内回到了千尧一人。
……
千尧论实力，同辈中没有人能接他三招。
论天赋，灵根觉醒时引动天地灵气翻涌，族内长老们都道是“百年不遇的好苗子”。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他天生神魂受损，像颗被蒙了尘的珍珠，纵有光华，也无用。
他记不清第一次见时陌是在哪年的哪日了，只模糊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落在那孩子身上，暖融融的。
那时的她小小一只，穿着灰扑扑的短褂，攥着半块啃剩的麦饼。
他们一个练剑，一个吃东西，相顾无言。
再次相遇。
他做了一个和前几次轮回一样的决定，封闭沉睡。
神识受损不可逆，记忆寸寸碎裂，修为也无法突破。
他也早该接受自己的命运。
起码，睡着了，他就不用去想任何事情了。
但那个凡人女孩出现了，她长高了不少，性子也开朗许多。
每天叽叽喳喳围在他身边。
“你是人鱼族吗？你的眼泪是不是变珍珠啊？”
“话本子里都这说，你能哭给我看看吗？”
这是什么怪要求，毫无理由被他拒绝了。
但被她缠久了，千尧也忘了他该睡觉了。
可惜失忆情况依旧恶劣。
从一个月忘一次，到半个月，到十天，到三天，到每天。
他有时还会忘记自己。
她总是不厌其烦，每天一遍遍告诉他，“千尧呀，记住啦？”
但每当千尧问起她时，她都只是笑着摇摇头。
她说：“哪天你要是不会忘记自己名字了，我就告诉你。”
她不喜欢被忘记。
那他，已经忘记过她几次了……
后来，不知道她和夙辞怎么认识上的，她们一起回了宗门。
她也因为身世，变得不再爱笑。
但他不会忘记，小姑娘离开的那年正好20岁。
听说，20岁是凡人最好的年华，她却在那一年离去了。
她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法子，说能治好他的失忆症。
“你的神识马上就能修补好，从今往后，不再忘记！”
小姑娘笑着告诉千尧。
却未道明代价。
他想，天生灵体，被剥离的那天，一定很痛。
修士都靠不住，何况她只是一个凡人。
【时陌，你不会忘记了吧，还有你欠我一串珠子，也不许忘记哦。再次提醒，我不要你眼里掉出来的。
落款：时陌时陌……（无数个）】
串串珍珠顺着纸页边缘滚落，“嗒嗒”砸在案上，莹白的光映得纸上“时陌”二字愈发清晰。
千尧全部记起来了，他们的第一次约定。
“如果你忘记了我99次，你就要赔我一串珠子。
不过我不要你眼里掉出来的那种，冷冰冰的。要你去灵溪捡！那儿肯定比你掉的好看。”
他们拉过勾勾，他失约了。
“我永远记住了你，却再也找不回你……”
他本将自己的命纳入沉睡的长河，就那么漂着，醒不醒，都无所谓。
是你，偏偏拉了我一把。
世界在不断轮回。
那也便祝他，再次找到时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