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司的地牢，阴冷潮湿，血腥味混着霉味，呛得人脑门子疼。墙壁上挂着的油灯，火苗忽闪忽闪，把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跟鬼似的。
“鬼手”被铁链子牢牢锁在刑架上，低垂着头，那身狸猫似的灵活劲儿早没了，只剩下死狗一样的瘫软。他旁边单独关着的，是那个兵部器械库的小主事，已经尿了裤子，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念叨：“完了……全完了……”
林凡没急着审。他让人看紧这两个，自己搬了把椅子，就坐在牢房外面的阴影里，慢条斯理地擦着他那把横刀。雪亮的刀身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只有偶尔抬眼看向牢房时，那目光才冷得吓人。
他在等，等这地牢里的阴森，等那越来越浓的恐惧，先把这两人的心理防线熬垮。
王狗剩有点沉不住气，凑过来低声道：“侯爷，不动手？俺看那小子（指小主事）都快吓疯了，一问准撂。”
林凡眼皮都没抬：“撂？他能撂出什么？顶多就是怎么被收买，怎么传递消息。‘鬼手’才是关键，他知道的更多。现在动刑，他反而可能硬扛，或者胡编乱造，再等等。”
果然，没等到天亮，那小主事就先崩溃了。他扒着牢门，朝着外面嘶喊：“我说！我全说！是……是孙阁老，是孙胖子指使我的。他让我盯着兵部往北境调拨军械的文书，有异常就通过‘鬼手’报上去。别的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啊，饶命！侯爷饶命啊！”
孙阁老，又是这个墙头草。林凡心里冷笑，这老小子，果然是崔明远留下的暗桩之一。崔明远倒了，他没了靠山，只能紧紧抱住“暗影”或者“血鹰”的大腿，继续卖命。
“记下来。”林凡对旁边的文书官说了一句，依旧没动。
小主事的招供，像是一块石头投进了死水，让里面锁着的“鬼手”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林凡这才站起身，提着刀，慢慢走进关押“鬼手”的牢房。金属靴底敲在石板上，发出清脆又瘆人的回响。
他在“鬼手”面前站定，没说话，只是用刀尖，轻轻挑起了对方的下巴。
“鬼手”被迫抬起头，露出一张平平无奇、扔人堆里找不出来的脸，只有那双眼睛，还残留着一丝狡黠和顽固。
“孙胖子那种货色，保不住你。”林凡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刮过骨头，“你也知道，落到我手里，想死个痛快都难。告诉我，‘暗影’是谁？‘血鹰’在哪里？说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鬼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声音沙哑：“林侯爷……规矩，咱懂……说了是死，不说，还能多活几天……”
“多活几天？”林凡也笑了，那笑容比他手里的刀还冷，“你以为我抓了你，外面的人还会让你活着？‘暗影’现在最想的，就是让你永远闭嘴。你不说，对我无非是多费点手脚。但你……连最后留句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他这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鬼手”最害怕的地方。干他们这行的，太清楚了，一旦失手，立刻就会被当成弃子灭口。
“鬼手”的眼神剧烈闪烁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林凡不再逼问，只是用刀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划了一下，一道血线慢慢渗了出来。不深，但那种冰冷的刺痛和死亡的威胁，瞬间击垮了“鬼手”最后的心理防线。
“我……我说！”“鬼手”猛地喘了口粗气，像是濒死的鱼，“‘暗影’……我不知道是谁……真的不知道。每次命令，都是通过不同渠道，用密语送来……我只管接活，送信，从不问上线……”
林凡眼神一厉，刀尖微微用力。
“但是，”“鬼手”吓得大叫，“但是我知道‘血鹰’，他……他不在京城。”
“在哪？”
“在……在北境，就在黑水城附近。”“鬼手”语速飞快，生怕说慢了就没机会，“这次刺杀皇帝，是‘暗影’策划，‘血鹰’派人配合。他说……说只要京城一乱，他就在北境起事，里应外合。他手下有一批精锐，就藏在……藏在黑水城往西一百二十里的‘野狼谷’，领头的，是个脸上有刀疤的。”
野狼谷，刀疤脸，和哑巴侦察到的情报对上了。
林凡心中一震，“血鹰”本人竟然已经亲自潜入到了北境前线？好大的胆子，好精密的计划。
“怎么联系他？”林凡追问。
“联系不上……只有他单方面通过特定渠道联系我们……”“鬼手”绝望地摇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林侯爷，给……给个痛快……”
林凡看了他一眼，收刀回鞘，对身后的王狗剩摆了摆手。
王狗剩会意，上前一步。
林凡转身走出牢房，身后传来一声短暂的闷响和铁链滑落的声音。
他走出地牢，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冲散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侯爷，孙胖子那边……”王狗剩跟出来，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急。”林凡看着渐亮的天色，眼神锐利，“动了他，反而会惊动更深处的‘暗影’。先把北境的‘血鹰’摁死，传我命令。”
“第一，八百里加急，密令黑水城守将韩奎，严密监视野狼谷方向，但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打草惊蛇。”
“第二，让哑巴的人，给我死死盯住野狼谷，我要知道‘血鹰’确切的位置和兵力布置。”
“第三，”林凡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调雷豹训练的新兵营，立刻集结，配发甲胄军械，由雷豹率领，秘密开赴北境，归韩奎节制。告诉他们，实战检验的时候到了，”
王狗剩吃了一惊：“侯爷，让新兵去？能行吗？豹哥他……”
“新兵不见血，永远是新兵。”林凡打断他，“雷豹缺条胳膊，但他的魂没丢，我相信他，也相信咱们练出来的兵。北境需要生力军，这是个机会。”
“是！”王狗剩不再犹豫。
“另外，”林凡压低声音，“把我重伤未愈，需要闭关静养，武德司事务暂由你代理的消息，‘悄悄’放出去。尤其是，要让孙阁老和他背后的人知道。”
王狗剩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侯爷这是要装病，引蛇出洞，看看谁会在此时跳出来。
林凡“重伤静养”的消息，果然很快就在小圈子里传开了。
孙阁老听到这消息时，正在喝茶，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他却浑然不觉，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狂喜，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取代。
林凡倒了？真的假的？是刺杀时受的伤发作了？还是……武德司内斗？
他坐立不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想立刻去联系“暗影”，报告这个“好消息”，又怕这是林凡设下的圈套。可万一林凡真的不行了，这可是天赐良机，“暗影”或许能趁机重新掌控局面？
就在他犹豫不决，如同惊弓之鸟时，他安插在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偷偷给他递了个更惊人的消息：陛下因为林侯爷重伤，忧心忡忡，今日在御书房独自垂泪，还喃喃说“若林爱卿有事，朕该如何是好”……
连皇帝都确认了林凡重伤。
孙阁老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机会，这绝对是扳倒林凡，向“暗影”表忠心的大好机会。
他再也按捺不住，立刻写了一封密信，用最紧急的渠道送了出去。信中，他详细报告了林凡“重伤垂危”、武德司群龙无首、皇帝方寸大乱的情况，并建议“暗影”大人抓住时机，尽快采取行动……
他看着信使消失在夜色中，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取代林凡，权倾朝野的未来。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派出的信使，刚离开孙府没多久，就被几个如同鬼魅般的黑影跟上了。
武德司衙门的密室里，林凡看着王狗剩送来的最新监视报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鱼饵已经撒下，就看哪条大鱼，最先忍不住咬钩了。
“暗影”……你藏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