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光芒在司徒明指尖凝聚，并非为了杀戮，而是为了最终的“采摘”。
那光芒中蕴含着玄奥的符文，不断蠕动，散发出抽取、剥离、炼化的法则气息。
地底那汲取了十年痛苦与绝望的阵纹也随之发出低沉的嗡鸣，与那光芒遥相呼应，构筑成一个无形的炼化之阵，缓缓罩向被锁链禁锢、形销骨立的白发身影。
慕容羽蜷缩在永恒的黑暗中，对那即将降临的最终命运似乎毫无所觉。
十年非人的折磨，早已将他的意识磨砺得微弱得随时会熄灭，仅剩下一点执念维系着不灭——那是恨，是对司徒明、对这不公世道的滔天恨意，以及……对叶清霜无尽的悔。
这恨与悔，深深渗入他灵魂的每一寸，也成为了“道果”最后成熟的催化剂。
司徒明指尖的光芒即将触及慕容羽眉心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具看似已然油尽灯枯的躯壳内，那点被压抑、被磨砺了十年的恨意核心，猛地爆发出一种绝非人类所能拥有的、古老而暴戾的意志！
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带着混沌初开般原始气息的暗红光芒，猛然从慕容羽体内迸发，狠狠撞向了司徒明指尖的幽光！
“嗡——！”
两股力量无声碰撞，地牢中那稳固了千年的空间竟泛起细微的涟漪！
司徒明指尖的幽光剧烈摇曳，那玄奥的符文一阵模糊，竟隐隐有溃散之势！
地底的阵纹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汲取的过程被强行中断！
司徒明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为更深的贪婪与了然。
“不愧是混沌本源……即便被凡俗之情浸染折磨至此，依旧保有如此桀骜的反抗之力……好！好！如此‘道果’，才真正当得起‘完美’二字！”他不惊反喜，但随即眉头又皱起。这最后的反抗虽然未能伤他分毫，却清晰地表明，强行“采摘”这枚已与极致情感深度融合的“道果”，可能会引发不可控的变故，甚至可能导致“果实”受损。
就在他权衡之际，九天之上，一道漠然冰冷的意念瞬间压制下来。
昊天的意志！
天道有律：凡经九世轮回者，终局必由“人手”了断，方合秩序。
那意志扫过地牢，瞬间明了情况。没有言语，只有一道不容置疑的指令，直接烙印在了尘的意识深处——此“果”已熟，然其核心反抗意志未泯，强行炼化，有损本源。
其“人间”之价值已尽，当予“终结”，使其魂归“善恶天”，受最后雷刑洗练，方可彻底纯净，归于“秩序”。
司徒明瞬间领悟。是了，这第七世“亡国太子”的戏码已经演完，慕容羽这具皮囊、这段人生，已然失去了“淬炼”的价值。继续留着他，这融合了混沌与极致情感的反抗意志只会成为变数。
需要的是毁灭这具躯壳，让混沌真灵带着这十年地牢熬炼出的最后精华，回归“善恶天”，在那代表着天道检验与惩罚之地，经受最后的雷霆洗礼，将那些“杂质”彻底劈散，只留下最精纯、最“温顺”的混沌本源，等待最终的吞噬。
计划，需要稍作调整。
昊天的意志悄无声息地消失。
地牢中重归死寂，只有慕容羽体内那爆发出最后一击后迅速衰败下去的暗红光芒，以及他更加微弱的气息，证明着方才那短暂而激烈的对抗。
司徒明看着眼前这个连最后反抗都显得如此无力的“作品”，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完成最终步骤的冷静。他散去了指尖的幽光，地底的阵纹也缓缓平息。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然后，他缓缓走向墙壁某处，那里看似与周围无异，但他伸手一按，一块石板悄然滑开，露出了一个暗格。他从暗格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
一把锈迹斑斑，刃口布满缺口，甚至连木柄都已腐朽的匕首。根本不是武器，纯粹是种羞辱。
司徒明拿着这把生锈的匕首，踱步到慕容羽面前。尽管在绝对的黑暗中，但他知道，慕容羽能“听”到，“感觉”到他的靠近。
锁链轻微响动，慕容羽似乎挣扎着抬起头，那双在黑暗中习惯了十年的眼睛，或许能模糊地感知到一点轮廓，感知到那熟悉的、令他恨入骨髓的气息。
司徒明将那把锈迹斑斑的匕首，轻轻地、几乎是带着一种仪式感地，放在了慕容羽被锁链禁锢、骨节突出、布满污垢和旧伤的手边。冰冷的、粗糙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
慕容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殿下，”司徒明开口了，声音不再是往日那种带着戏谑和残忍的温和，而是换上了一种……近乎“庄重”的、模仿着二十年前他还是那个“忠心太傅”时的语气，只是这模仿中，带着一种极致恶毒的嘲讽。
“十年了。这幽绝狱的滋味，想必你也尝够了。”
慕容羽没有反应，只是那放在匕首旁边的、干枯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老臣……侍奉殿下二十载，又在这地牢相伴十年，也算……全了一场君臣之谊。”司徒明的语气带着一种虚伪的唏嘘，“看着殿下如今这般模样，老臣……心中亦是难安。”
难安？慕容羽心中只想狂笑，却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只有无边的恨意在胸腔里沸腾，灼烧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殿下此生，太苦了。”司徒明继续说着，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致命的诱导，“国破家亡，挚爱惨死，信仰崩塌，受尽凌辱……这人间，于你而言，不过是无尽炼狱。”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击，轻轻落下。
慕容羽蜷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是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复国是笑话，爱情是陷阱，尊敬的长者是恶魔……
他这三十年的生命，就是一个被精心设计的、残酷而滑稽的悲剧。他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承受这世间最极致的痛苦，为了成就别人觊觎的“道果”。
他早就该死了。在皇城破灭的那天，在清霜死去的那刻，甚至更早……在他被司徒明“救”出的那一刻。
死亡，对他而言，不是惩罚，而是……解脱。
司徒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知道火候已到。他俯下身，用那令人作呕的、仿佛充满“慈悲”的语气，在慕容羽耳边，轻声说道，用蛊惑的语气低语：
“殿下，老臣……送你一程吧。”
“用这把匕首，结束这痛苦的一切。去和你的父皇、母后……还有你心心念念的清霜姑娘……团聚吧。”
“这，是老臣能给你的……最后的‘仁慈’了。”
“仁慈”……
这两个字，狠狠刺穿了他的心！
让他自己动手。
用这把象征着侮辱和践踏的生锈匕首。
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这份“死亡”的恩赐，竟然是由他最大的仇人，用这种施舍般的、伪善的语气“赐予”的！
连选择死亡的方式和尊严，都被彻底剥夺！
“呃……嗬嗬……”慕容羽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音，不是哭，不是笑，是恨到极致、痛到极致、连灵魂都在扭曲痉挛却无法宣泄的悲鸣！他猛地抬起头，尽管看不见，但那双眼眸的位置，仿佛有两团鬼火在燃烧，死死地“瞪”着司徒明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恨！恨司徒明！恨昊天！恨这操控他命运的所有存在！他甚至恨这把被放在手边的、锈蚀的匕首！
司徒明看着他这幅模样，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他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等待。
他知道，慕容羽会动手的。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死亡是唯一的出口。唯有亲手结束生命，那份“认命”的绝望，才会化为最纯净的怨火，在善恶天引动九重雷劫。而这把由他“赐予”的匕首，将成为最后一击，将这极致的屈辱与绝望，彻底烙印在灵魂深处，带入“善恶天”，成为最后雷刑中最猛烈的燃料。
慕容羽颤抖着，那干枯的手指，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握住了那把生锈匕首的腐朽木柄。
冰冷。粗糙。硌手。
他握得很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尽管那手上早已没了多少血色。
他抬起手，匕首那锈迹斑斑、布满缺口的刃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那里，曾经跳动着一颗充满仇恨和复国信念的心，后来，被一个女子的温柔短暂浸润，最终，随着那颗被捏爆的心脏一同死去。
现在，连这具空壳，也要由他自己来终结。
由仇人“施舍”的匕首来终结。
他眼前浮现出那个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笑靥如花的白衣女子。
清霜……对不起……最终还是……没能保护好你……连为你报仇……都做不到……
现在……我来……陪你了……
他闭上眼。然后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那把生锈的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的心脏！
“噗——”
刃口并不锋利，甚至有些钝。刺入皮肉时，发出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声响，带来了剧烈的疼痛。
但这疼痛，与他过去十年、甚至三十年所承受的一切相比，微不足道。
反而带着一种扭曲的……解脱感。
鲜血，顺着锈蚀的匕首涌出，带着体温，染红了他枯瘦的手指，染红了他破旧的衣襟。
他感觉到生命力在飞速流逝，意识开始模糊。
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耳边响起司徒明带着满足的语气：
“殿下，走好……”
随即，一股强大的牵引之力包裹住他脱离躯壳的灵魂，向着那既定的、充满雷霆的终点——善恶天，飞逝而去。
连死亡都可以成为一种算计。他们不仅剥夺你生的希望，连你最后的终结，都要被打上他们的烙印，成为一种加深你痛苦、淬炼他们所需“养分”的工具。这，便是棋子……最终的，也是唯一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