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雪落了半尺厚,西拓路的石板被裹在雪里,只露出青灰色的棱。墨渊站在联心桥头,望着官道方向——李侍郎派来的驿丞带着三辆运粮车来了,这是朝廷托付给青石镇转运的第一批物资,要从官道经西拓路送到北边的军营。
“按李大人的意思,”驿丞掏出文书,雪花落在纸页上,瞬间融成小水珠,“这车粮得在咱这儿歇一晚,明天一早出发,路上要保证不缺斤少两,还得准时送到。”他指着粮车,“每车装的都是军粮,掺不得半点假。”
王铁匠已带着人在联市旁清理出片空地,用石板铺了个简易粮仓,四周架起木栏,还派了四个壮丁守着。“放心,”他拍着胸脯,“咱青石镇的人守规矩,丢一粒米都算我的!”路生裹着厚厚的棉袄,在粮仓边转圈,小手在雪地上画着粮车的样子。
刘石检查了运粮车的车轮,发现有辆的轮毂有点松,赶紧让徒弟取来工具修。“雪天路滑,车轮得结实,”他往轮毂里塞了些麻丝,“这麻丝浸过桐油,能防冻,跑起来不咯吱响。”驿丞在旁看着,点头道:“难怪李大人夸你们细致,果然不假。”
张婶带着妇女们在粮仓旁支起锅,煮的是灵珠种面和小米混煮的稠粥,还蒸了些掺着肉末的馒头。“驿丞大人,兄弟们,”她端着热气腾腾的粥,“天寒地冻的,喝碗热粥暖暖身子,馒头管够!”驿卒们赶路半天,早就饿了,接过碗狼吞虎咽,连说“比驿站的吃食香”。
周先生让学堂的学生们往粮车旁的雪地里撒草木灰,防止夜里结冰打滑。“这叫‘护粮’,”他对孩子们说,“军粮是给保卫家国的将士吃的,咱得护好,不能出半点差错。”张屠户家的小子撒得最认真,连粮车底下都塞了把灰。
晌午,雪下得紧了,墨渊和驿丞在粮仓的棚子里核对着粮票。“每车粮两千斤,三车共六千斤,”凌恒拿着算盘,噼啪打得飞快,“按李大人的吩咐,转运费每斤给五厘钱,总共三十两,等送到军营,凭回执单结算。”驿丞点头:“账目清楚,就按这办。”
李郎中背着药箱来给驿卒们看诊,有个驿卒冻得手发僵,他赶紧掏出冻疮膏抹上:“这药膏是用石桥村的草药做的,抹上就热乎,晚上再用热水泡手,保证明天不耽误赶路。”他还留下些退烧药,“雪天容易着凉,备着总没错。”
下午,雪稍停,王铁匠带着两个壮丁去探路,往北边军营的方向走了三里地。“前面有段下坡,雪积得厚,”他回来汇报,“我让人铺了些碎石,明天走的时候再撒层灰,保准不打滑。”他又检查了拉车的马匹,给马料里加了把灵珠种磨的粉:“这粉补力气,让马跑得更有劲。”
孩子们在粮车旁玩“护粮”游戏,用树枝当长枪,围着粮车转圈,嘴里喊着“不许靠近”。驿卒们看得乐,扔给他们几块糖,笑道:“等你们长大了,也来当差护粮,比我们还精神!”
夕阳西下时,粮仓的灯笼亮了,橘红色的光映在雪地上,像圈温暖的屏障。守粮的壮丁们裹着棉袄,轮流烤火,眼睛却一刻不离粮车。驿丞站在棚子门口,看着这情景,对墨渊说:“李大人没看错你们,交给你们的事,踏实。”
墨渊望着远处的西拓路,雪地里的车辙印被新雪盖了层薄的,却依然清晰。“这是第一趟,”他说,“往后朝廷的转运,咱保证次次都办得妥帖,让大人放心,让将士们吃着安心。”
往回走时,雪又开始下,石板路上的脚印很快被填满。王铁匠扛着护粮用的木棍,哼着:“运军粮,责任大,青石人,不装傻……”路生在他怀里,小手抓着块冻硬的馒头,像是在帮着护粮。
夜色降临时,粮仓的灯一直亮着,守粮人的咳嗽声、马的响鼻声、雪花落在棚顶的簌簌声,混在一起,透着股安稳的劲。墨渊知道,这运驿不只是转运粮食,是朝廷对青石镇的信任,是西拓路价值的见证。往后,会有更多的物资顺着这条路转运,把青石镇的名声,和这扎实的石板一起,铺到军营、铺到更远的地方去。
他摸了摸粮仓的木栏,冻得冰凉,却让人心里踏实。明天一早,粮车会准时出发,在雪后的西拓路上留下新的辙印,载着责任和信任,往该去的地方去,就像青石镇的日子,一步一个脚印,走得稳,走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