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的梅枝廊檐下凝结着冰晶,苏璃裹着星云织就的锦裘,指尖轻点虚空。光幕中映出万千星域的实时图景——原本炽热的恒星皆蒙上灰白霜色,星轨运行迟滞如陷泥沼。
热寂之灾竟提前了三个纪元。萧珩将温好的玉露递给她,杯壁碰撞声在过分寂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脆,监理神今晨呈报,已有七万文明进入绝对零度。
苏璃忽然捏碎光幕,冰屑在她掌心凝成半透明骰子:正好昨日造的混沌天使缺坐骑。她抬腕掷出骰子,六点红痕化作流光击穿维度,廊下金铃骤响。
二人踏出养老院边界时,刺骨寒意裹挟着死寂扑面而来。但见星海尽头蜷伏着横跨数个星系的巨兽,鳞片是正在熄灭的恒星,吐息间带出黑洞蒸发后的余烬。它每次翻身都令更多星域陷入时间停滞,嶙峋脊背上凝结着文明最后的悲鸣。
倒是比御马监那些温顺。苏璃轻笑,发间金簪忽化作万丈锁链。链节相撞发出清越龙吟,惊得巨兽睁开遍布星云的瞳孔——那眼中正倒映出某个被冰封的歌者文明,永恒定格在咏叹调最高音。
监理神抱着保温杯从虫洞跌出:使不得!这熵兽碰不得!它打个喷嚏就能让...话音未落,苏璃已纵身跃上兽首,锦裘下摆扫过之处,冰霜尽数褪色成暖橙光晕。
摇摇马就该有摇摇马的样子。她足尖轻点兽角,熵兽发出震碎小行星带的怒吼。锁链应声缠住其脖颈,金簪深深扎进额间软鳞。巨兽吃痛猛甩头颅,恰似孩童摇晃的木马,只是每次颠簸都让附近星域经历着亿万次热寂循环。
萧珩拂袖定住飞溅的时空碎片,某颗冻僵的战争星球恰滚到脚边。他拾起冰球掷向兽尾:阿璃,摇慢些。
动慢点炖你!苏璃拽紧锁链俯身威胁,发丝扫过熵兽逐渐暗淡的鳞片。那生灵竟真的瑟缩起来,从喉间溢出哀求的嗡鸣。忽然剧烈颤抖,嶙峋表皮裂开细缝,抖落漫天莹蓝粒子——它们经过的星域顷刻冰消雪融,某个冰河文明正在解冻的恒星光里眨动复生的眼睛。
监理神突然指着监测仪尖叫:负熵粒子!是理论中不存在的...却被兽尾扫出的时空涟漪拍进正在复苏的海洋行星,呛了满口三叶虫。
苏璃攥着锁链在兽脊站定,看莹蓝星尘如瀑布倾泻。某个刚解冻的机械文明正从地壳深处爬出,钢铁触须试探性地触碰重新流动的星河。她忽然抬腿轻踢兽腹:往左摇,那边还有几个冻僵的。
熵兽呜咽着扭转身躯,负熵粒子随摆动洒向更遥远的星域。无数冰封的文明在暖光中苏醒,某个硅基种族甚至当场将解冻瞬间刻入基因,进化出能操纵热力学第二定律的器官。
倒是懂事。她松了半寸锁链,任巨兽在星海中荡出更辽阔的弧线。尾迹拖出的莹蓝光带里,十几个重生文明正朝着养老院方向跪拜,将苏璃侧影绘成图腾。
萧珩瞬移至兽首,玄色衣袖拂过她沾了星尘的鬓角:监理神在打捞三叶虫。下方某颗刚解冻的星球海洋里,秃头神明正被远古生物缠得手忙脚乱。
让他捞。苏璃轻笑,足尖勾起更多莹蓝粒子,明日该叫混沌天使来学驾马车——话音未落,熵兽突然惊恐地收缩躯体,抖落的负熵流竟让监理神返老还童了半刻钟。
年轻版的监理神抱着重新秃顶的脑袋痛哭失声,而苏璃腕间金扣忽然发热,映出养老院外墙正在生长的梅枝——那是上月她随手插下的枯枝,此刻却在热寂废墟里绽出花苞。
瞧见没?她拽动锁链令熵兽转向,兽角撞碎某颗顽固的冰封行星,飞溅的星核里竟藏着上古时期她丢失的玉梳,连梳子都懂得该在何时解冻。
亿万星光在她眼中流转,那些重获新生的文明正将谢意织成光网,轻轻托住熵兽疲惫的爪牙。巨兽发出温顺的低鸣,主动将最亮丽的鳞片转向创造者,任她将锁链系成缰绳模样。
当某个解冻的诗人文明开始传唱《熵鞍策寂赋》时,苏璃正倚在兽角间小憩。莹蓝粒子自动聚成绒毯盖在她膝头,而宇宙的寒意正悄然退向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