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月光鹿。朔在部落的古老传说中听过这种生灵，它们是月亮的宠儿，是森林中最纯净的精灵，寻常兽人一生都难得一见。
可眼前的这一头，却凄惨得像个破败的玩偶。它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小幅度抽搐，雪白的皮毛上，遍布着一道道狰狞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黑色纹路。
那些纹路像最恶毒的藤蔓，深深扎根于它的血肉之中，每一次蠕动，都让月光鹿的身体绷紧一瞬，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压抑到极致的、细弱的哀鸣。
朔闻到了，那股恶意的来源，就是这些黑色的纹路。
它被诅咒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比凋零之咒更加阴险、更加充满“目的性”的诅咒。
月光鹿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它艰难地抬起头，那双本该清澈如泉水的眼眸，此刻却被痛苦与血丝填满。
当它看到阴影中的朔时，眼中没有恐惧，反而流露出一丝近乎哀求的神色，它在求救。朔的心猛地一沉，他没有靠近。这不是他能解决的问题。
银狼的身影在原地淡去，化作一道掠过地面的疾风，朝着晨曦山谷的方向狂奔而去。他必须立刻告诉声声。
“诅咒？”
林声声放下手中正在捣的草药，抬起头，看向去而复返的朔。
少年依旧是一身黑色的紧身皮甲，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他喘息有些急促，显然是一路疾奔回来的。
“嗯。”朔言简意赅地点头，异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很奇怪的诅咒，月光鹿。”
“月光鹿？”
这个名字让林声声愣了一下。她从一些兽皮卷的记载上看到过，那是一种传说中的生物。
“在哪？”她立刻站起身，作为医生的本能瞬间被唤醒。朔没有多言，只是转身，朝着来路指了指。
“我跟你去！”林声声想也不想地就要跟上。
“等等。”
一个慵懒而华丽的声线从一旁传来。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洞口，他斜倚着石壁，手中把玩着一根流光溢彩的孔雀翎羽，丹凤眼微微眯起，审视着朔。
“什么事这么慌张，我忠诚的‘影子’先生？”他语带嘲讽，“发现了一只快死的野味，就急着来向你的主人邀功？”
朔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固执地望着林声声。
“别闹了，翎。”林声声皱了皱眉，绕过他，“可能是被凋零之咒污染了，我去看看。”
就在这时，一股沉重的压迫感笼罩了整个山洞。
渊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他刚结束巡逻回来，身上还带着浓重的夜露气息。
他赤裸着结实的上身，肌肉线条在火光下如同岩石般分明，一道狰狞的伤疤从他肩头划过胸膛，更添几分狂野的煞气。
他的白发下，那双与林声声如出一辙的红瞳，此刻却锐利如刀。
“诅咒。”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他比朔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股随风而来的、充满恶意的气息。
“走吧，一起去。”渊走到林声声身边，自然而然地将她护在自己身侧，警惕地看了一眼朔。
林声声无奈，但也知道自己一个人去他们肯定不放心。
一行四人，很快便来到了朔发现月光鹿的地方。当林声声亲眼看到那头倒在地上的生物时，心跳都漏了一拍。
太美了，也太惨了。它就像一件被恶意打碎的、最完美的艺术品。
雪白的皮毛被污泥和血迹弄得斑驳不堪，那些黑色的纹路像一条条毒蛇，在它身上缓慢而坚定地蔓延，所过之处，生机尽失。
最让她心碎的，是那双眼睛。那双美丽的鹿眼里，盛满了她再熟悉不过的情绪，极致的痛苦、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生的一丝丝奢求。
那是每一个濒死的病人，都会有的眼神。
“别过去。”
渊的手臂像铁钳一样，横在了她的身前。他紧紧盯着那头月光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般的咕噜声。
“这东西不对劲。”翎也收起了平日里的散漫，他摇着羽扇的手停在半空，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这个诅咒太‘活’了，它在成长，在思考。”
“它在求救。”林声声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看着月光鹿因剧痛而不断颤抖的身体，仿佛看到了末世里，那些被灰败病毒感染，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同伴。
她是一名医生，见死不救她做不到。
“声声，”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危险。”
“我知道。”林声声深吸一口气，拨开渊的手臂，“但它还活着。渊，你忘了你当初的样子了吗？如果那时候我害怕危险，掉头就走，你现在会在哪里？”
渊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猩红的瞳孔剧烈收缩，那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刺入了他最柔软的地方。
他无力反驳，是啊，如果不是她，他早已是凋零军团中一具没有神智的行尸走肉。
“呵，真是感人。”翎在一旁凉凉地开口，语气里的嘲讽却淡了许多。
“但是小兔子，你的善良很珍贵，也有限。把它浪费在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上，值得吗？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针对你的陷阱？”
“陷阱？”林声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清澈而坚定，“如果这是一个陷阱，那它用一个活生生的、正在受苦的生命做诱饵。那我更不能坐视不理。”
她说完，不再理会身后两个男人的争执，毅然决然地朝着月光鹿走去。
朔沉默地跟上，站在了她的斜后方，既是保护，也是一种无声的支持。渊和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不悦与无可奈何。
最终，渊还是跟了上去，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将林声声和月光鹿与外界隔绝开来，警惕着四周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
翎啧了一声，收起羽扇，也走了过去，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兔子要怎么处理这个烫手的山芋。
林声声在月光鹿身前缓缓蹲下，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