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站在石门前,血从掌心不断滴落。那扇刚升起的门缝里透出冷风,夹着一股铁锈和陈年纸张的味道。他没动,目光落在第一阶台阶上的一具尸体上。
那人穿着黑衣,胸口插着一把短刀,右手还抓着半本册子。萧晚低呼一声,往后退了半步。简凝却往前走了两步,盯着那册子的封面。
“是《甲胄名录》。”她说。
谢云启站在后面,手里铜铃还没放下。他看着萧砚的背影,忽然笑了,“你猜这地宫是谁建的?不是皇帝,是守陵人。他们把所有皇族秘密藏在铠甲夹层里,一本一本,缝进战袍。”
萧砚弯腰,从尸体手中抽出那半本册子。纸页发黄,边角卷曲,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编号。翻到中间一页,他停住了。
“萧家,萧明远,甲等三号。”他念出来。
这是他父亲的名字。
简凝凑近看了一眼,“甲等?说明这家人有资格参与龙脉祭祀。但为什么名单上只有名字,没有结局?”
“因为结局不能写。”谢云启说,“写了就等于泄露天机。守陵人用血写字,写完就烧掉原稿,只留空册。”
萧砚继续翻,突然指尖碰到一处异样。某页纸背面有凸起,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过。他撕开一角,里面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
上面写着一行小字:“血途开启之日,甲胄自现于东廊第三柜。”
他抬头看向地宫深处。通道两侧摆满青铜柜子,每个柜子前立着一副铠甲。有的已经生锈,有的却锃亮如新。
“走。”他说。
四人走进通道。脚步声在石壁间回荡。越往里走,空气越冷。第三柜前,萧砚停下。柜门上了锁,锁孔形状像一枚倒置的心脏。
他把手伸进去,血顺着指尖流下,滴在锁孔里。
咔哒一声,柜门开了。
里面没有铠甲,只有一本书。深红色封皮,像是用某种皮革制成,摸上去有种奇怪的弹性。书脊上刻着三个字:《归源录》。
简凝伸手想拿,却被萧砚拦住。
“别碰。”他说,“这本书要用活人的血翻页。”
她收回手,皱眉,“你怎么知道?”
“我娘死前说过。”萧砚低声,“守陵人代代相传,每任传人都要在临死前用自己的血写完最后一章。之后这本书会沉睡三年,直到新血注入。”
他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刀,划开手指,按在书页上。
第一页缓缓展开,字迹浮现出来。
“嘉庆十七年,北营军叛,杀皇族七十二人。守陵人以替身代祭,瞒过龙脉。替身姓萧,名不详。”
简凝猛地抬头,“萧家……早就参与过这种事?”
萧砚没答。他继续翻页。
“道光十年,南陵失火,真谱牒焚毁。守陵人伪造副本,埋入萧家祖坟。同年,萧氏长女夭折,实为调包,真女送入民间。”
他声音顿了一下。
萧晚站在旁边,脸色变了,“哥哥,你说我是——”
“别说了。”萧砚合上书,呼吸重了几分。
谢云启一直没动,这时才开口,“你以为你查清了真相?这本书只写了三分之一。真正的《归源录》有三册,分别藏在三副甲胄里。这一本,只是引子。”
他指向通道尽头,“那边还有两个柜子,同一编号。你要找的答案,不在这里,在血途终点。”
萧砚盯着他,“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帮你。”谢云启冷笑,“我只是要你亲眼看着,你是怎么变成另一个我的。”
他转身就走,脚步声渐远。
萧砚握紧书,对简凝说:“我们得继续往前。”
通道尽头是个圆形大厅,中央摆着一口青铜鼎,鼎下堆着干柴。四周墙上嵌着三十六盏油灯,只亮了三盏。每一盏灯下都挂着一块牌子,写着名字。
其中一个名字是:沈氏夫人。
简凝看到了,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大厅左侧有三座石台,每座台上都放着一副铠甲。中间那副通体漆黑,胸前刻着一只盘龙。右侧那副银白,肩甲上有凤凰纹。左边那副最旧,铜绿斑驳,但腰带上系着一根红绳。
萧砚走到左台前,伸手碰了碰那副旧甲。指腹传来粗糙的触感,像是有人用针线在内层缝了东西。
他用力一扯,铠甲裂开,掉出一本薄册。
封面上写着:《宗室秘档·残卷二》。
翻开第一页,只有四个字:“血脉可篡。”
接着是一段记录:“咸丰六年,皇嗣断绝。太医以药洗胎,换婴三次,终得一子。此子非帝血,然经九日血浴,已成‘伪纯’。今藏于沈府,取名柔。”
简凝突然冲上前,一把夺过册子。
她盯着那行字,嘴唇发白,“简柔……是假的?她是他们造出来的?”
没人说话。
萧砚又去检查中间那副黑甲。他刚碰上去,整副铠甲突然发出吱呀声,像是机关被触发。一道暗格从背后弹出,里面也藏着一本书。
《归源录·贰》。
他打开,第一行字就让他瞳孔一缩。
“同治九年,守陵人萧氏妻,产子时难产。稳婆报死,实则偷换男婴。此子交予谢氏收养,取名云启。其血经龙脉认证,视为‘再生皇嗣’。”
他猛地抬头,看向谢云启刚才离开的方向。
原来如此。
谢云启不是疯子。他是被选中的人。而萧砚,才是那个被换出去的真胎。
可为什么母亲从未提起?
他低头继续看下去。
“然谢氏贪权,私藏血清,欲控龙脉。守陵人觉其野心,遂将真嗣召回,以毒虫蚀其血,使其终身不得近庙堂。”
毒虫。
就是他这两年喝药清除的东西。
他握紧书页,指节发青。
简凝看完残卷,抬眼看他,“所以谢云启才是正统?那你这些年做的这一切,是不是都在他的计划里?”
“不一定。”萧砚摇头,“他不知道这本书的存在。否则不会让我走到这一步。”
他看向最后一副银甲。那是唯一没被动过的。
他走过去,伸手触碰肩甲。
咔的一声,整副铠甲突然散架,哗啦倒在地上。一个木盒从胸甲里滚出来,摔裂了。
盒子里是一卷布帛。
他捡起来展开,上面画着一幅地图。线条简单,标注清晰:三条路线从地宫出发,分别指向京城、北境、南海。每条路尽头都有一个红点。
地图下方写着一行字:“血途三选一,行者断后路。”
萧晚站在旁边,小声问:“什么意思?”
萧砚盯着地图,“意思是,一旦踏上其中一条路,另外两条就会永远封闭。而且——”他指着每个红点旁的小字,“走哪条路,就得献出相应的血。”
他念出来:“京师线,需至亲手足之血。北境线,需至未亡人之泪。南海线,需至负心人之心。”
简凝冷笑,“又是血,又是泪,又是心。这些人到底把人当什么?”
萧砚沉默片刻,卷起地图塞进怀里。
“我们先出去。”他说,“这里不能久留。”
四人往回走。通道比来时更暗,油灯不知何时灭了一半。走到石门前,萧砚突然停下。
他回头看向那口青铜鼎。
刚才没注意,鼎底刻着一行小字:“启程之时,见血封门。”
他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萧晚摔倒在地,手腕上的银铃撞在石板上,发出清脆一响。
她捂着手臂,脸色惨白,“好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抽我的血……”
萧砚立刻蹲下查看。她袖子滑落,露出一截手臂。皮肤下隐约有红线在游动,像细蛇一样往心脏爬。
他猛然想起什么,翻出那本《归源录·贰》,快速翻到末页。
一行新字正在浮现:“血途既启,同行者必有一人承咒。”
他抬头,目光扫过简凝,又落回萧晚身上。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
简凝突然说:“地图是你拿的。启动血途的人,是你。”
萧砚咬牙,站起身。
他拔出腰间短刀,一刀划开手掌,将血狠狠抹在石门边缘。
石门开始缓缓下降。
“走!”他吼。
三人踉跄着往外冲。萧晚被简凝扶着,几乎拖行。就在她们跨出门槛的瞬间,石门轰然落下,差一点砸中萧砚的脚。
外面天色已暗。
远处炮声停了。
萧砚靠在墙上,喘着气。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血还在流。但他更在意的是那幅地图。
三条路,三条命。
他必须选一个。
简凝站在几步外,看着他。
“接下来去哪儿?”她问。
萧砚从怀中掏出地图,摊开在地面。
北境那条线,突然渗出一丝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