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这是苏媚沉入无边黑暗后，感受到的第一丝知觉。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暖意，像冬日里最和煦的阳光，温柔地包裹着她每一寸冰冷的残躯，驱散了盘踞在骨髓里的死亡寒意。
紧接着，是力量。
一股浩瀚而精纯的能量，在她几近干涸的经脉中缓缓流淌。这股力量并不霸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生命法则，将她体内那些因妖力溃散而造成的暗伤，一一抚平、修复。
她那断裂的尾骨处传来一阵阵酥麻的痒意，破损的内脏被重新滋养，就连濒临离散的魂魄，也被这股力量温柔地拢在一起，重新安放回识海深处。
好舒服……
苏媚从未有过如此安宁的感觉。
她长长的眼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片诡异的暗红色天穹，以及两轮大小不一的紫色月亮。焦黑色的土地，嶙峋的骨山，空气中硫磺与腐朽的气味……一切都提醒着她，这里是妖界，是她的埋骨之地。
但她活下来了。
苏媚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那道从左肩一直延伸到腰际、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此刻竟然只剩下了一道浅浅的粉色疤痕，连一丝疼痛都感觉不到。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之顺畅，让她自己都愣住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几条曾被硬生生撕裂、血肉模糊的尾巴。虽然依旧有几条断裂，皮毛也沾满了血污，但那些翻卷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断骨处甚至有新生的肉芽在缓缓蠕动。
这不是幻觉。
她真的活下来了，并且伤势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
“醒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苏媚身体一僵，猛地抬头。
那个戴着木质面具的人类，正盘腿坐在不远处的一块黑岩上，姿态随意，仿佛在自家的后花园里休憩。那两轮紫月的光晕洒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朦胧的轮廓，神秘而强大。
就是她。
是她击退了狼妖，也是她在自己昏迷前，将那团金色的光打入了自己体内。
“你……对我做了什么？”苏媚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她的眼神里，戒备、困惑、震撼……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复杂到了极点。
“履行合约而已。”江晚星站起身，拍了拍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为你提供活下去的可能，现在，你体内的‘系统’已经激活了。”
系统……
苏媚心头一震，她闭上眼，将心神沉入灵魂深处。
果然，在她的妖魂核心，一个散发着柔和金光的、由无数繁复符文构成的光球，正在缓缓旋转。它与她的灵魂紧密相连，仿佛与生俱来。
【滴——检测到宿主意识连接。】
【九尾复苏系统为您服务。】
冰冷而机械的声音，直接在她的灵魂中响起。
苏媚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荒诞的真实感。
她真的被绑定了一个叫“系统”的东西。
而这个东西，正在修复她的生命。
“你到底是谁？你这么做，究竟图什么？”苏媚死死地盯着江晚星，她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这个人类付出了如此诡异而强大的手段，所图谋的，绝对不会小。
“我叫江晚星，一个商人。”江晚星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至于我图什么，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投资你的潜力，分享你的收益。你的仇恨越强烈，你的成长越快，我的回报就越丰厚。”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玩味：“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复仇成功。”
这番直白到近乎冷酷的言辞，反而让苏媚那颗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比起虚伪的善意和怜悯，这种赤裸裸的利益关系，更让她能够理解和接受。在妖界，利益，才是最牢固的纽带。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在最后关头，夺走我的一切？”苏媚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你没有选择。”江晚星的回答简单而直接，却也最真实。
是啊，她没有选择。
要么死，要么接受这份充满了未知与风险的契约。
苏媚沉默了。她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手，脑海中浮现出族人临死前那一张张绝望而不甘的脸，浮现出新妖皇那张得意而残忍的笑容。
仇恨的烈焰，再次灼烧着她的心脏。
她要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
“好。”苏媚缓缓抬起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所有的迷茫与犹豫都已褪去，只剩下凝如实质的决绝与冰冷，“我答应你。只要能让我亲手撕碎他，我的一切，你都可以拿去。”
这一刻，她不再是被迫接受，而是主动选择了这条路。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当一个被动的接受者。即便这是一场交易，她也要成为主动的合作方。
江晚星看着她眼神的变化，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孺子可教。
【滴——宿主心境确认，契约精神稳固。】
【现正式发布首个主线任务：幻花谷。】
【任务描述：请宿主前往位于妖界西境的幻花谷，寻找并吞噬传说中的‘九尾花’。此花乃九尾狐先祖陨落时，心血所化，蕴含最纯粹的本源妖力，可助您修复妖丹，彻底稳固伤势，并成功复苏第一尾。】
【任务奖励：第一尾复苏，解锁技能‘初级魅惑’。】
【任务时限：三天。】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规划出了下一步的目标。
幻花谷……九尾花……
苏媚对这些名字并不陌生，那是只存在于九尾狐一族最古老传说中的圣地与圣物。传说幻花谷被强大的幻境笼罩，从未有妖能真正进入。而九尾花，更是只对拥有最纯正血脉的后裔，才有效果。
“我现在的状态，去不了幻花谷。”苏媚冷静地分析道，她虽然伤势稳定，但妖力十不存一，断裂的尾巴也需要时间恢复。
“我陪你去。”江晚星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说“我们去散步”一样轻松。
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碧绿色的丹药，递给苏媚：“这是疗伤丹，先恢复些体力。”
苏媚看着那枚散发着清香的丹药，没有立刻去接。
江晚星也不催促，只是将丹药放在她面前的地上，自己则转身，开始打量周围的地形，似乎在规划路线。
这份不容置疑的姿态，再次让苏媚感受到了两人之间那巨大的实力鸿沟。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九尾狐贵族，而对方，也不是一个可以任由她揣测、试探的普通人类。
她沉默着拿起丹药，吞了下去。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温和的药力，迅速流遍四肢百骸。她感觉身体里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恢复。
她挣扎着站起身，踉跄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站稳了。
“走吧。”苏媚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坚定。
江晚星回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率先向着妖界西境的方向走去。
苏媚跟在她身后，一瘸一拐，每走一步，都牵动着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处，但她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琥珀色的眸子里，燃烧着名为“复仇”的火焰。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这片死寂的焦土之上。
一路上，苏媚都在暗中观察着江晚星。
这个人类，强大、神秘、冷静得可怕。她对妖界的一切似乎都了如指掌，总能提前避开那些强大的妖兽领地，选择最安全的路径。她偶尔会停下来，从地上捡起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或者枯萎的植物，苏媚认得，那都是妖界独有的、蕴含着微弱妖力的材料。
她就像一个来妖界进货的商人，对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审视和估价的目光。
这种感觉很奇怪，却让苏媚莫名地感到一丝心安。
一个纯粹的商人，远比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要可靠得多。
不知走了多久，当两轮紫月升至中天时，前方荒芜的地貌，终于出现了变化。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奇异的、甜腻的花香。那香味初闻时沁人心脾，但闻得久了，却让人头脑发昏，仿佛灵魂都要被这香气勾走。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笼罩在七彩霞光之中的山谷。
山谷的入口处，无数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它们的花瓣上流淌着梦幻般的光泽，在紫色的月光下，散发着或明或暗的荧光。蝴蝶大小的、长着透明翅膀的精灵，在花丛中飞舞，洒下点点光斑。
这里的一切，都美得不像话，与周围死寂荒芜的妖界，格格不入。
宛如地狱中的一片天堂。
“这里就是幻花谷。”江晚星停下脚步，声音里多了一丝凝重。
苏媚也停了下来，她看着那片美轮美奂的山谷，琥珀色的眸子里，却充满了警惕。她血脉深处的本能，在疯狂地向她示警。
这片美丽的花海之下，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系统提示，九尾花就在山谷的最深处。”江晚-星侧头看了她一眼，“但是，整个山谷都被上古幻阵笼罩，踏入者，会陷入自己内心最深刻的记忆之中，无法自拔，直到神魂耗尽而死。”
她看着苏媚，语气平淡地问道：“你的内心，有什么是不能回忆的吗？”
苏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不能回忆的……
她的眼前，瞬间闪过一片火海，闪过族人撕心裂肺的惨叫，闪过那把贯穿她父亲胸膛的骨刀，以及……那张她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的、带着残忍笑意的脸。
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