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树倒猢狲散，暗流涌雁城
清晨的薄雾还没完全散，王家大院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和灵堂里的死寂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二少爷王乐贵和他那同样胖乎乎、此刻却满脸慌色的老婆，正指挥着十几个仆人，手忙脚乱地把大大小小的箱子、包裹往几辆套好的马车上搬。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连被褥瓷器都没落下，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掏空。王乐贵搓着手，不停地催，胖脸上油光锃亮，不知道是汗还是吓出来的泪。他那双小眼睛布满血丝，时不时四处张望，好像“夺命无常”下一秒就会从哪个角落扑出来。
“快！再快点！磨磨蹭蹭的是想等死吗？！”王乐贵尖着嗓子喊，声音因为紧张变了调。
白辰、杨紫、徐子东刚走出客房，就撞见了这又好笑又可悲的一幕。白辰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慢慢走过去，故意装出惊讶的样子问：“王二爷，您这是……要出远门？家里正忙着处理后事呢，怎么这时候走？”
王乐贵吓了一跳，看清是他们，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神躲躲闪闪，结结巴巴地说：“啊……是白先生啊。没、没什么，就是……就是有笔重要的生意，必须我亲自去外地处理，耽误不得，真耽误不得……”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身子挡住身后一个明显装满金条的小箱子。
就在这时，正堂方向传来一声暴怒的吼：“王乐贵！你这个没种的怂货！你想干什么？！”王乐福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过来，脸铁青，指着王乐贵的鼻子骂：“爹还没下葬，三弟刚被害，你就想卷东西跑路？你还是不是王家的人？！给我把东西搬回去！”
王乐贵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天生怕大哥，一时不敢吭声。可他那泼辣的老婆不干了，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叉着腰，尖嗓子几乎要把人耳朵震聋：“王乐福！你吼什么吼？！你们爷几个干的缺德事，招来了索命的阎王，凭什么拉着我们一起死？！我们乐贵胆小，没你们那胆子和本事！我们就是要走！这雁城谁爱待谁待！乐贵，搬！今天我看谁敢拦！”
“你……你这泼妇！”王乐福气得浑身发抖，又不好对弟媳动手。王乐贵见老婆这么硬气，也壮了点胆子，小声嘀咕：“大、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先出去躲躲，等、等这事过去了再回来……”
“躲？我看你是想独吞爹留下的家产跑吧！”王乐福眼睛都瞪圆了。“你血口喷人！”“难道不是吗？！”兄弟俩加上个泼妇，在院子里吵成一团，脏话满天飞，脸都扭成了一团，哪还有半点大户人家的样子，活脱脱一场闹剧。
白辰三人冷眼看着，心里只剩鄙视。徐子东轻轻摇头，杨紫眼里满是厌恶。白辰上前象征性劝了两句，可王家兄弟早就撕破脸，根本听不进去。
最后，王乐贵夫妇还是靠撒泼打滚，带着十几车东西，强行冲开王乐福的阻拦，在一片哭闹咒骂声中，拉着车队慌慌张张逃出了王家大院，逃出了这座让他们害怕的城。
这么一闹，王家更人心惶惶了，仆人们个个脸色慌张，私下里都在琢磨自己的出路。偌大的王府，显得更空、更死气沉沉了。
王乐福看着车队消失的方向，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冷冷清清的院子，最后落在一直站在旁边、跟看戏似的张华峰和中村藤一身上。
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快步走过去，几乎是哀求着把两人请进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门一关，王乐福再也装不出镇定，瘫坐在太师椅上，声音发颤：“张先生，中村先生！你们也看到了！我王家现在都这样了！那夺命无常神出鬼没，下一个肯定是我！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我！只要能除掉那混蛋，我倾家荡产都愿意！”
张华峰那佝偻的身子在昏暗的书房里显得更阴森了。他独眼里闪着诡异的光，沙哑地笑：“王老板，现在知道怕了？早知道今天，当初何必做那些事呢？”王乐福脸色惨白，说不出话。
中村藤一冷冰冰地开口，生硬的中文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保护你，可以。但要付出代价。”“代价？您说！只要我能做到……”“很简单。”张华峰接过话，阴恻恻地说，“从现在起，你王家的商队，必须优先为‘大日本帝国’服务。所有粮食、棉花、药材、矿砂……只要是战略物资，都得按指定路线，安全准时运到皇军控制的地方。至于那些……反抗军的地盘，一粒米、一寸布都不准运过去！明白吗？”
王乐福一听，浑身一震。他抬头，对上中村藤一那双没温度的鹰眼和张华峰那看透一切的独眼。他瞬间明白，这两人根本不是普通的江湖高手——他们是为日本人做事的！
短暂的挣扎和恐惧闪过心头。但比起眼前的杀身之祸，比起巨大的利益，那点虚无缥缈的“家国”念头根本不值一提。他本来就和日本商社有勾结，现在不过是把暗地里的事摆到明面上，还绑上了对方的战车。
“……好！”王乐福咬了咬牙，眼里闪过狠劲和贪婪，“我答应你们！只要你们能保我命，除掉夺命无常，我王乐福以后，全听二位的！”
张华峰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像毒蛇吐信。
有了这份投名状，王乐福好像有了底气。当天下午，他就以“没本事，留着没用”为借口，毫不客气地把白辰、杨紫、徐子东三人赶出了王家大门。
站在王府那气派却冰冷的大门台阶下，张华峰和中村藤一靠在门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冷笑，跟看丧家之犬似的。
“呸！什么玩意儿！仗着日本人的势，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徐子东年轻气盛，受了这委屈，气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小声骂。杨紫也满脸寒霜，指尖闪着电弧。白辰却显得平静多了，他拍了拍徐子东的肩膀，目光深邃地回头看了眼那阴森的王府大门，淡淡说：“子东，别生气。离开这浑水，不一定是坏事。夺命无常的目标是王家，只要我们还在雁城，总能找到他。王乐福……他这是引狼入室，自找死路。”
几天后，雁城原本还算平静的街道，突然被一股汹涌的怒火席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严惩汉奸卖国贼王乐福！”“反对资敌！支援抗战！”激昂的口号声震天动地。大批学生和工人举着标语，走上街头游行。他们情绪激动，堵了交通，整个城都被惊动了。
白辰三人正好在附近，一下子被卷进了这突如其来的浪潮里。只见一队跟狼似的军警挥舞着警棍和水龙头，粗暴地冲进游行队伍，见人就打，见标语就抢。学生们虽然热血，但毕竟没力气，一下子被打得头破血流，惨叫声、哭喊声、怒吼声混在一起。
“住手！”杨紫看得眉毛倒竖，喊了一声，就要上前。突然，白辰目光一凝，指着混乱人群的前面：“你们看！”只见一个穿青色长衫、戴破眼镜的熟悉身影，正不顾一切地挡在几个女学生面前，想用自己单薄的身子拦住军警的警棍。他文弱的脸上满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愤怒，大声理论着，却被一个军警粗暴地推开，一警棍砸在额角，顿时流出血来！
是赵旭先生！他竟然是这场游行的领头人之一！
“赵先生！”白辰低喝一声，身子快得像闪电，一下子冲进人群。他出手如风，挡开砸向赵旭的警棍，一脚把那凶悍的军警踹飞。杨紫指尖弹出细微的电火花，精准打在几个要扑上来的军警手腕上，让他们惨叫着丢掉警棍。徐子东则操控着附近消防栓里的水，形成一道水幕，暂时挡住了后面的军警。
趁这个机会，白辰一把拉起满头是血、几乎站不稳的赵旭，低喝：“走！”他和杨紫、徐子东护着赵旭和几个受伤的学生，一边打一边退，借着复杂的街巷，很快摆脱了军警的追捕，躲进了一条没人的死胡同。
“赵先生！你怎么样？”杨紫赶紧拿出随身带的伤药和手帕，给赵旭包扎还在流血的额头，眼里满是担心和敬佩。她没想到这位看着文弱的教书先生，竟然这么有血性和勇气。
赵旭喘着粗气，脸色因为失血和激动而苍白，但眼神却特别亮。他推开杨紫的手，急切地对白辰说：“白兄弟！你们……你们来得正好！王家！王乐福那个汉奸！他……他把仓库里囤的粮食和棉花，偷偷运到日占区卖给日本人了！那可是能救多少抗日将士和老百姓的物资啊！他竟然拿去资敌！畜生！不是人！”
他因为激动，身子微微发抖，伤口又渗出血：“我们有确凿消息！可……可官府被他们买通了！竟然说我们无理取闹，扰乱治安！还要抓人！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白辰三人一听，顿时怒火中烧。他们终于明白这场突然的游行是为了什么。“王乐福果然投靠日本人了！”徐子东咬牙切齿。“难怪张华峰和中村藤一这么有恃无恐，原来早就暗中控制了王家的命脉！”杨紫眼里满是杀气。
白辰扶住激动的赵旭，沉声说：“赵先生，你先冷静。伤口要紧。这事我们既然知道了，绝不会不管。”他脑子里飞快闪过被赶走那天，张华峰和中村藤一那得意的冷笑，还有王乐福那看似强硬实则虚张声势的样子。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好像隐隐串了起来。王乐福的投敌，张华峰二人的潜伏，物资的流向，还有……那位神出鬼没、专杀王家恶人的“夺命无常”。
白辰的目光再次落在赵旭那染血的、文弱却坚定的脸上，心里某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