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底的寒风卷着雪沫子，把兴泉村的土路刮得铮亮。省农科院与太平镇共建的冬黑麦产学研合作基地门前，临时搭起的彩棚被风掀得哗哗响，红底金字的横幅在铅灰色天幕下格外扎眼 ——省农科院、杨林县太平镇冬黑麦产学研合作基地签约暨揭牌仪式。
苏震裹紧了藏青色大衣，领口的羊毛被呼出的白气浸得发潮。他对着村委会窗玻璃理了理围巾，看见自己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昨夜贴标语的浆糊。王兵呢？ 他转身问抱着文件夹的焦玉良，老焦的军大衣袖口磨出了毛边，正哈着白气往冻红的手上搓雪。
在暖棚那边核对设备清单呢， 焦玉良往基地办公楼的方向努嘴，说省农科院的专家带了新仪器，怕搬运时冻坏了，正守着安装师傅烧煤炉呢。
彩棚下，张老五带着几个老汉正往雪地里钉木牌。苏书记，这
停车区
的牌子总往下滑， 他跺着冻得发麻的脚，露出的棉絮上结着冰碴，要不浇点水？冻上就牢了。
苏震赶紧拦住，领导的车要是打滑，咱这脸就丢大了。找几块石头压住。 说话间，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三辆挂着防滑链的轿车正碾着积雪爬坡，车顶上的警灯在雪雾里忽明忽暗。
王兵从暖棚里跑出来时，深蓝色羽绒服上还沾着煤渣。他手里攥着的设备清单边角已经冻硬，看见苏震便扬了扬手里的纸：黄院长带的恒温培养箱调试好了，零下五度也能正常运行。 他说话时呵出的白气格外浓，昨晚为了给暖棚加装保温层，他带着工人干到后半夜，冻得哮喘都犯了，此刻胸口还隐隐发闷。
上午十点整，车队在彩棚前停稳。孙大军裹着黑色羽绒服先下车，沾雪的皮鞋在脚垫上蹭了三下，才转身扶着车门。省农科院的孙书记被秘书搀着下来，藏青色羽绒服领口露出的红围巾，是这白茫茫天地里少有的亮色。老黄啊，你们选的这暖棚选址好啊， 孙书记往基地后方的山坳瞥了眼，背风，土层厚，开春就能育种。
平州银保委高捷局长和华农发展银行平州分行行长陈俊生的车紧随其后。王兵迎上去时，皮鞋在结冰的地面滑了个趔趄，怀里的种植数据册散落一地。小心点， 高局长伸手扶他，手套上的羊绒蹭过王兵冻裂的手背，昨天电话里还说你办事稳当，怎么今天毛手毛脚的？
这地面太滑了， 王兵红着脸捡文件，指腹在冻硬的纸页上蹭出沙沙声，里面是咱和鹤城的土壤对比数据，黄院长说汇报时用得上。
仪式开始前，雷铭踩着雪走到苏震身边，手里的流程表被风撕得卷了边。等下签约后，你要领着去看暖棚， 他往嘴里塞了片润喉糖，重点讲防冻系统，孙书记最关心这个 —— 毕竟咱这儿比鹤城还低三度。
苏震刚点头应下，就见老崔的孙子小虎举着个保温桶跑过来，冻得通红的手里攥着把塑料勺。苏叔叔，俺娘煮了姜茶，让领导们暖暖身子。 桶盖掀开时，热气裹着姜味散开，小虎鼻尖上的冰碴子瞬间化成了水珠。
十一点整，司仪的声音刺破寒风：请省农科院孙书记、杨林县孙大军书记共同为基地揭牌！ 王兵站在台下第一排，看着红绸布被缓缓拉下，铜制牌匾上的雪粒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他忽然想起前阵子，自己在村里的雪地里给黄翀打电话，听筒里的电流声混着风雪声：小王，你们村的土样我看过了，能种！
孙大军致辞时，风卷着雪沫子打在麦克风上，发出滋滋的杂音。...... 太平镇在零下十五度的严寒里，用二十天时间建起了标准化实验基地，这是咱杨林县扶贫攻坚的硬骨头精神！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扫过台下，特别要表扬平州银保委派驻的王兵同志，带着村民破冰清渠，冻得发烧还守在工地，这种劲头，就是咱基层干部该有的样子！
掌声里，王兵的手机在羽绒服内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信息：天冷，记得戴围巾。 他正想回复，陈行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华农发展银行的冷链贷款批下来了，开春就给基地装低温仓储，收了麦子不愁放。
参观暖棚时，黄翀正给孙书记演示土壤冻融测试仪。您看这曲线， 他指着屏幕上跳动的绿线，王兵他们记录的冬季地温数据太关键了，比咱院的农业气象站还准。 暖棚角落的铁架上，挂着王兵用旧的棉手套，指尖处磨出的洞用蓝布补着，那是去年清淤时被铁锹划的。
签约环节在临时搭起的板房里进行。雷县长与省农科院黄翀院长签定协议，仪式结束时，张老五抱着个竹筐挤到车前，里面是村民们连夜蒸的荞麦馍。孙书记，您尝尝， 他往车窗里递，馍上的热气在玻璃上凝成水珠，等明年冬黑麦收了，咱用新冬黑麦面给您蒸大馒头！孙大军看到此情此景，不停的感慨，真正的干群鱼水情在兴泉啊，希望兴泉村下次来就是真“兴”起来了。
车队驶远时，王兵站在基地门口，望着铜牌匾上渐渐积起的薄雪。苏震走过来递给他半瓶姜茶，瓶子外面结着层白霜。黄院长说，过了年就派专家驻点， 苏震的声音混着风声，让你跟着学土壤检测，以后咱自己就能出报告。
王兵拧开瓶盖，姜茶的辛辣味呛得他咳嗽起来。远处的试验田里，雪层下的土地正在积蓄力量，像那些埋在冻土深处的种子，只等春风一吹，就会迸发出顶破一切的力量。他忽然想起小虎娘刚才说的话：冬天越冷，开春的麦子长得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