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罩裹着青铜鼎飞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张歪嘴从一开始的惊呼“我的娘哎这鼎会飞”,到后来趴在鼎壁上数路过的云,再到现在捂着肚子直哼哼:“我说这鼎是不是没装减震系统啊?颠得我早饭都快消化完了,再这么飞下去,怕是得把去年的年夜饭都吐出来。”
林野靠在合二为一的青铜鼎上,指尖摩挲着鼎身刚融合的纹路,那纹路还带着点温热,像是有生命似的微微起伏。他抬头看了眼老马,见老马正眯着眼掐算方向,便开口问道:“马大爷,您觉着呢?这鼎魂带着咱们往哪飞?总不能一直这么飘着吧?万一等会儿没能量了,咱从天上掉下去,那可不是摔个屁股墩儿的事,怕是得摔成八瓣,到时候连我姥姥都认不出我来。”
老马睁开眼,往光罩外瞅了瞅,眉头皱得像团拧在一起的麻绳:“看这底下的沙丘,像是快到腾格里沙漠边缘了。要说这鼎魂,按老辈的说法,它认主归认主,可性子倔得很,想让它往哪飞,得看它乐意不乐意。当年我跟勘探队找它的时候,它就藏在昆仑冰眼底下,任凭咋喊都不出来,今儿个主动驮着咱飞,估摸着是有它自己的打算。”
“打算?它能有啥打算?”张歪嘴从鼎壁上直起身,拍了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难不成是想找个地方晒太阳?我姥姥说金属玩意儿都怕潮,难不成它也想晒晒潮气?”
顾言一直没说话,只是抱着膝盖盯着鼎中央那道融合的缝隙,这会儿突然开口,声音还有点发哑:“你们看,缝隙在发光。”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青铜鼎阴阳两面融合的地方,正透出淡淡的金芒,那光芒不像之前的红光那么刺眼,倒像是初春的阳光,暖融融的,还带着点痒痒的感觉,像有小虫子在皮肤上爬。林野伸手摸了摸,指尖刚碰到缝隙,就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指尖往上涌,流到心口窝的时候,还打了个转儿,舒服得他差点哼出声来。
“这是……鼎魂在认主?”老马眼睛一亮,烟锅在手里转得飞快,“老话诚不欺我!‘鼎魂合一,认主归心’,看来这鼎是真认你了,林小子!”
“认我?”林野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鼎身,“可我也没干啥啊,就吹了个哨子,扔了块石头,这就认主了?我姥姥说养只鸡还得喂半个月小米呢,这鼎咋这么好哄?”
“你懂啥?”老马用烟锅敲了敲他的胳膊,“这叫缘分!就像我跟你马婶,当年在集市上看对了眼,一句话没说就定了亲,这就是缘分!鼎魂认主也是一个理儿,跟你投缘,就认了,哪那么多废话?”
正说着,光罩突然晃了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张歪嘴吓得赶紧抱住旁边的鼎耳,嘴里念叨:“咋回事咋回事?是遇到鸟了?还是撞到云彩了?我姥姥说天上的云看着软和,其实硬得很,撞上去能把脑袋磕个包!”
林野稳住身形,往光罩外看,就见一只巴掌大的鸟,正用翅膀拍打着光罩,那鸟长得怪模怪样,脑袋像鹰,身子像鸽子,羽毛是灰扑扑的,唯独眼睛是亮黄色的,看着有点眼熟。
“这鸟……”顾言也凑了过来,眉头皱了皱,“好像在我爹的笔记里见过,叫‘巡沙鸟’,是沙漠里的引路鸟,据说能认路,还能预警风沙。”
“引路鸟?”张歪嘴松开鼎耳,也凑到光罩边,“那它跟着咱干啥?难不成是想跟咱讨吃的?我这儿还有半块压缩饼干,要不扔出去给它?”
他说着就要去掏背包,却被老马拦住了:“别瞎扔!这巡沙鸟通人性,它跟着咱,准是有事。你看它拍打的方向,像是在给咱引路呢。”
几人仔细一看,果然见那巡沙鸟拍了拍光罩左边,然后往斜下方飞了段距离,又回头拍了拍翅膀,像是在说“往这边来”。青铜鼎像是看懂了似的,光罩真就往左边偏了偏,跟着巡沙鸟往下降。
越往下飞,底下的景象越清晰,能看到成片的沙丘像被揉皱的黄布,偶尔有几丛骆驼刺顽强地从沙里钻出来,还有几只蜥蜴在沙地上飞快地窜过。光罩最终落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沙地上,刚一落地,光罩就散了,青铜鼎“哐当”一声砸在沙里,溅起一片沙粒。
那只巡沙鸟落在鼎耳上,歪着头看了看林野,然后突然冲他叫了两声,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难听是难听,却奇异地让人明白它的意思——“跟我来”。
“它让咱跟它走?”张歪嘴挠了挠头,“这鸟还真能说话?我姥姥说动物通人性,但能让人听懂话的,那叫成精,得报官。咱要不要……”
“报啥官?”老马踹了他一脚,“这鸟是好是坏还不知道呢,跟着看看咋了?难不成它还能把咱引到狼窝里去?真到了狼窝,有林小子这鼎在,还怕几只狼?”
林野看了看鼎耳上的巡沙鸟,又看了看远处起伏的沙丘,心里有点打鼓,但鼎魂既然跟着这鸟降落,想必是有道理的。他点了点头:“走就走,正好我也想看看这沙漠里藏着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真有啥危险,咱就跑,我姥姥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命比啥都重要。”
巡沙鸟像是听懂了,又叫了两声,然后扑棱着翅膀往前面的沙丘飞去,飞一段就停下来等他们。几人跟在后面,踩着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张歪嘴一边走一边抱怨:“这破地方,连棵树都没有,晒得我头皮发麻。我姥姥说夏天得躲在树荫底下,不然容易中暑,我看我这脑袋再晒下去,就得熟了。”
老马也热得解开了领口,掏出烟锅想抽两口,又想起这沙漠里风大,点不着,只好又塞回兜里:“别抱怨了,当年我跟队里来沙漠勘探,比这苦多了。那时候水都是定量的,喝一口都得掂量掂量,哪像现在,背包里还有半壶凉白开。”
顾言一直走在最前面,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面的沙丘:“你们看,那是什么?”
几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沙丘顶上,站着个穿蓝布褂子的老头,正背着手看着他们,身边还蹲着一只跟刚才那只长得一样的巡沙鸟。老头看到他们,还挥了挥手,像是早就等在那儿了。
“是守沙人!”老马眼睛一亮,加快了脚步,“我认识他!当年就是他给我们指的路,才没在沙漠里迷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在这儿!”
张歪嘴跟在后面,嘟囔道:“守沙人?听着跟守石人差不多,是不是也跟石头打交道?我姥姥说干啥都得有个‘守’字,守着守着就成专家了,就像她守着那棵老槐树,谁想砍都不行。”
走到近前,那蓝布褂子老头咧嘴一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嘴:“马小子,可算把你盼来了。”
“陈大爷!”老马也笑了,上前握住老头的手,“您老身子骨还这么硬朗!”
“硬朗啥呀,”陈大爷拍了拍自己的腿,“这腿早就不利索了,要不是这俩巡沙鸟给我报信,说有鼎魂过来了,我还出不来呢。”他说着,目光转向林野,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青铜鼎,点了点头,“不错不错,鼎魂总算合一了,老祖宗的东西,没丢。”
林野有点懵:“您认识我?还认识这鼎?”
“咋不认识?”陈大爷往沙丘上坐了坐,拍了拍身边的沙子,“当年你爷爷带着鼎魂阳面来沙漠找我,就是我告诉他冰眼的位置的。他说将来要是鼎魂合一了,定会再来找我,没想到等了这么多年,等来的是他孙子。”
“我爷爷?”林野更懵了,“我爷爷就是个木匠,一辈子没离开过村子,咋会来沙漠?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错没错,”陈大爷肯定地说,“你爷爷左手心有颗痣,跟你一模一样,当年他还送给我一把他亲手做的木梳,现在还在我那帐篷里呢。他说他是瞒着家里人出来的,怕你奶奶担心,还说等事成了就回去,给你奶奶打个新衣柜。”
林野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心,那里确实有颗痣,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有,没想到爷爷也有。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爷爷总在夜里对着一个木盒子发呆,盒子里装着啥,他从来不让看,现在想来,那盒子里装的,说不定就是鼎魂阳面的碎片。
“那我爷爷……后来回去了吗?”林野的声音有点发紧,他记事起就没见过爷爷,奶奶说爷爷是出远门走丢了。
陈大爷叹了口气:“当年他从冰眼回来,就说鼎魂阴面被冰煞缠着,拿不出来,自己也受了伤,怕连累家里,就没回去,在我这儿住了半年,最后……没挺过来,葬在那边的沙枣树下了。”
这话像块石头砸在林野心上,沉甸甸的。张歪嘴想安慰两句,又不知道说啥,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我姥姥说人走了,就成了天上的星星,看着咱呢。”
顾言也低声道:“你爷爷是为了守护鼎魂,是英雄。”
林野深吸一口气,把涌上来的眼泪憋了回去:“陈大爷,我爷爷有没有说过,鼎魂合一之后该干啥?冰眼底下好像有个很可怕的东西,被鼎魂惊动了。”
“说了说了,”陈大爷往远处指了指,“看到那片黑林子没?那是‘迷魂林’,里面有棵老胡杨,树底下有个地窖,藏着你爷爷留下的东西,说是等鼎魂合一了,让你拿出来。至于冰眼底下的东西……”
他顿了顿,脸色沉了下来:“那是‘沙煞’,跟冰煞是一对,当年你爷爷就是被它伤的。它俩一个在冰里,一个在沙里,都想抢鼎魂增强自己。现在鼎魂合一,它肯定会来抢,咱得赶紧去拿东西,晚了就来不及了。”
张歪嘴一听“沙煞”,腿肚子都软了:“又来一个煞?这玩意儿是量产的?我姥姥说麻烦事都扎堆来,看来真是这么回事。那迷魂林听着就吓人,里面是不是有会迷人的妖怪?”
“有没有妖怪不知道,”陈大爷站起身,拍了拍沙子,“但进去的人,十有八九都绕不出来,全靠巡沙鸟引路才能走。走吧,再磨蹭,等沙煞来了,咱想走都走不了。”
林野看了看青铜鼎,鼎身的纹路又开始发光,像是在催促他。他点了点头:“走!”
几人跟着陈大爷和巡沙鸟往迷魂林走去,刚走没几步,就听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回头一看,只见远处的沙丘在翻滚,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底下钻出来,扬起的沙柱直冲云霄,看着就吓人。
“沙煞来了!”陈大爷脸色大变,“快!进林子!”
张歪嘴吓得魂都没了,拉着林野的胳膊就跑:“我的娘哎!这玩意儿比冰煞看着凶多了!跑快点啊!我姥姥还等着我回去吃她做的红烧肉呢,可不能死在这儿!”
林野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只见那沙柱越来越近,所过之处,沙丘都被搅得翻了个个儿,还伴随着低沉的咆哮,听得人头皮发麻。他握紧了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进迷魂林,拿到爷爷留下的东西,不然别说守护鼎魂了,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迷魂林的影子就在前面,黑黢黢的,像张张开的大嘴,等着他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