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察司判官从望乡台起身时,周遭的鬼火灯笼齐齐摇曳了一瞬。
他身形不高,穿着地府文官常见的玄黑滚红袍服,头戴乌纱,面容古板严肃,颌下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的竹简,竹简边缘磨损得发亮,显然常被翻阅。
“陆岩小友,请随我来。”判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岩看了九叔等人一眼,得到肯定的目光,便迈步跟上。
判官没有直接飞遁,而是沿着望乡台侧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步行。石阶蜿蜒,隐入下方更浓郁的雾气中。其余五人紧随其后,石坚走在最后,紫袍袖口隐隐有雷光流转,显然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雾气渐散,眼前出现一座孤零零的石台。
石台呈八角形,通体由一种惨白色的石材砌成,石面上布满天然形成的扭曲纹路,看久了竟让人头晕目眩。石台中央,矗立着一面巨大的铜镜。
那铜镜高约丈许,镜框是乌黑木质,雕刻着十八层地狱受刑的惨状,栩栩如生,仿佛能听到受刑者的哀嚎。镜面却并非光洁如新,而是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雾气深处隐约有光影流转,如同活物。
“此乃孽镜台。”判官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陆岩,眼中无悲无喜,“镜非镜,台非台。照的不是形,而是心。映的不是貌,而是业。”
他抬手,指向铜镜:“你要的第一块阴天子印碎片,就在镜中世界。但能否拿到,需看你能不能通过镜子的考验。”
四目道长忍不住开口:“判官大人,这考验……具体是?”
“入镜,见己。”判官淡淡道,“孽镜会照出你心底最深的执念、最重的罪业、最惧的心魔。若能破执、消业、斩魔,自可得印。若不能……”
他顿了顿:“便会永困镜中,魂魄成为镜灵养分,肉身化为石台上的一缕青烟。”
任婷婷脸色一白,抓住陆岩衣袖:“陆岩,太危险了,我们想别的办法……”
陆岩拍拍她的手,目光却盯着那面诡异的铜镜:“判官前辈,镜中时间与外界如何?”
“镜中一日,外界一瞬。”判官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倒是问到关键。不过镜中幻象会根据入镜者心性变化,时间感知亦会扭曲。可能你觉得过了十年,外界才过一息。也可能你觉得只过片刻,外界已过数日。”
九叔沉声道:“岩儿,心魔考验最是凶险。你虽心志坚定,但修行路上,谁无执念?务必小心。”
“弟子明白。”陆岩深吸一口气,转向判官,“我准备好了。”
判官点头,手中竹简展开,口中念诵古老咒文。那咒文音节古怪,仿佛不是人言,而是某种天地规则的直接表述。
随着咒文响起,孽镜台上的雾气开始翻涌。镜面那层灰蒙蒙的屏障如同水面般荡漾开涟漪,逐渐变得透明。透过镜面,陆岩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片模糊的光影——高楼大厦的轮廓、车水马龙的街道、闪烁的霓虹灯光……
那是他穿越前的世界!
陆岩瞳孔骤缩。
“入镜吧。”判官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陆岩咬牙,一步踏出,整个人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消失在镜面涟漪中。
镜面恢复灰蒙,但其中光影变幻得更快了。
外界,任婷婷紧握双手,指甲掐进掌心。九叔和石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担忧。四目道长和千鹤道长也神情凝重。
判官收起竹简,在石台边盘膝坐下:“等他出来,或……永远等不到。”
镜中世界。
陆岩感觉自己在坠落,穿过无数光影碎片。耳边响起各种声音:汽车鸣笛、手机铃声、键盘敲击、还有……母亲的呼唤。
“小岩,该起床了,上班要迟到了。”
陆岩猛地睁开眼。
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单人床上,身上盖着印着卡通图案的棉被。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煎蛋和牛奶的香气。
他坐起身,环顾四周。
熟悉的小房间,不到二十平米,书桌上堆满编程书籍和一台笔记本电脑,墙上贴着几张游戏海报。窗台上的多肉植物长得正好,那是他穿越前最后养的一盆。
“我……回来了?”陆岩低头看自己的手,不再是练武后粗壮有力的手掌,而是有些苍白、指节分明、长期敲键盘的手。
他下床,走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头发凌乱,眼圈微黑,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典型的程序员形象。没有阳煞之体带来的气血红光,没有修炼后精光内敛的眼神,只有熬夜加班后的疲惫。
“小岩,快出来吃饭!”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陆岩推开房门,走过狭窄的过道,来到客厅。
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母亲在厨房忙碌。小小的客厅餐桌上摆着豆浆油条煎蛋,一切熟悉得让他鼻子发酸。
“发什么呆?赶紧洗漱吃饭,今天周一,路上堵。”父亲头也不抬地说。
陆岩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刺激皮肤,真实得可怕。
“不是幻象……”他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或者说,是真实到极致的幻象。孽镜照出了我心底最深的执念——对原来世界的眷恋,对父母的愧疚。”
是的,愧疚。
他穿越得突然,没给父母留下只言片语。在那个世界,他可能就是“失踪人口”,父母该多着急?他们只有他一个儿子。
“小岩,快点!”母亲催促。
陆岩坐到餐桌旁,默默吃早餐。母亲絮絮叨叨说着邻里八卦,父亲偶尔插两句。平凡,温暖,是他曾经拥有却不懂珍惜的日常。
“我吃饱了。”陆岩放下碗筷。
“才吃这么点?再喝碗豆浆。”母亲又给他盛了一碗。
陆岩接过,慢慢喝。豆浆很甜,是母亲加了糖。
吃完早饭,他像往常一样换上衬衫西裤,背上电脑包出门。在楼道里遇到邻居大爷,大爷笑眯眯打招呼:“小陆上班去啊?”
“嗯,王大爷早。”
走出老旧小区,外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他站在公交站台等车,看着熟悉的街景,恍惚间觉得僵尸、道法、修行都是一场梦。
公交车来了,他刷卡上车。车厢拥挤,各种气味混杂。他找了个靠窗位置站着,看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如果是梦,也太真实了。”陆岩握了握拳,感受着这具身体的虚弱,“但如果是真的……”
他闭上眼睛,尝试运转《九转金身诀》。
没有反应。丹田空空如也,没有金丹,没有气血,只有普通人微弱的生命力。
“要么这个世界是真的,要么就是幻象封印了我的修为。”陆岩睁开眼,“但孽镜的考验是什么?让我沉浸在这虚假的幸福中,直到忘记原本的自己?”
公交车到站,他下车,走进写字楼。电梯里遇到同事,互相点头算是打招呼。来到工位,打开电脑,开始一天的工作——写代码,调试,开会,写文档。
一切都和穿越前一模一样。
中午在食堂吃饭,听到同事讨论新出的游戏、涨价的房价、孩子的补习班。陆岩沉默地听着,忽然觉得这种生活离自己已经很远很远。
下午三点,项目经理过来:“小陆,这个功能今晚必须上线,加班吧。”
“好。”陆岩应道。
加班到晚上十点,终于搞定。他关掉电脑,揉着发酸的眼睛走出公司。夜空没有星星,只有被灯光染红的云层。
回到家,父母已经睡了。餐桌上留着饭菜,用保温盒装着。他热了热,默默吃完,洗漱睡觉。
第二天,重复。
第三天,重复。
一周过去了。
陆岩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偶尔周末和父母出去吃饭逛街,平淡而充实。
但他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夜深人静时,他会想起任婷婷担忧的眼神,九叔吹胡子瞪眼的教训,石坚严肃的叮嘱,四目道长咋咋呼呼的调侃,千鹤道长不苟言笑的关心。
还有药王谷的草药香,炼器谷的叮当声,阴阳峡的罡风,鬼市的诡异……
那些经历,那些生死与共的人,难道都是梦?
“不,不是梦。”陆岩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霓虹,“如果是梦,不会这么清晰。如果是真实,那我现在的世界又是什么?”
他想起判官的话:“镜中时间与外界不同……镜中幻象会根据入镜者心性变化……”
“所以,这个世界是根据我的记忆和执念构建的幻象。”陆岩站起身,走到窗边,“考验是让我认清本心,挣脱执念。但如果我沉溺其中,就会真的忘记自己是谁。”
他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那个程序员陆岩。
“可我该怎么破局?”陆岩皱眉,“修为被封印,这就是个普通世界。难道要用普通人的方式?”
他尝试过一些方法:去寺庙道观,但那些地方只有旅游景点的喧嚣;找所谓的“高人”,遇到的都是骗子;甚至尝试极端方式——从高楼跳下,但在最后一刻被一股无形力量拉回,然后时间重置,回到跳楼前。
仿佛有某种规则在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不让他“作弊”。
“必须找到这个幻象的‘核心’。”陆岩开始观察。
他发现这个世界的细节完美得可怕:每天早上七点零三分,楼下一定会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公司楼下便利店老板每周二一定会进一批新货;地铁里那个弹吉他卖唱的流浪歌手,永远在唱那三首歌。
一切都在重复,像设定好的程序。
“所以,这是个基于我记忆构建的‘循环世界’。”陆岩得出结论,“要打破循环,必须做记忆之外的事。”
他开始尝试改变。
周一,他没有去上班,而是买了张车票,去了另一个城市。那是他从未去过的地方,记忆中没有任何相关信息。
起初很顺利,他坐上高铁,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但两小时后,高铁突然停下,广播说前方线路故障,所有乘客下车换乘大巴。
大巴开了没多久,抛锚了。等修好再出发,天已经黑了。陆岩在途中一个小镇过夜,第二天继续走。
然后第三天,第四天……他发现自己永远到不了目的地。总是各种意外:车坏、路堵、天气恶劣、甚至遇到抢劫(虽然被他用穿越前学的三脚猫功夫打跑了)。
一周后,他筋疲力尽地站在一个陌生城市的街头,看着地图,发现自己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出发城市附近。
“果然,这个世界在阻止我突破‘边界’。”陆岩苦笑。
他回到“家”,父母没有问他这一周去了哪,仿佛他只是正常上班下班。时间线自动修正了。
陆岩坐在自己房间里,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如果出不去,难道要在这里过一辈子?”他看着桌上全家福照片,父母笑得很开心,“其实……这样也不错?父母健在,生活安稳,没有妖魔鬼怪,没有生死危机。”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野草般疯长。
是啊,为什么要回去?那个世界太危险,随时可能丧命。而这里,有他亏欠的父母,有他熟悉的一切。
“不行!”陆岩猛地摇头,“任婷婷还在等我,师父师伯还在外面,黑佛宗的威胁还没解除,阴天子印还没拿到……我不能沉沦!”
他强迫自己回忆修行界的点滴。
从穿越醒来的义庄,到拜师九叔,学习道法,修炼《九转金身诀》,结识四目千鹤,认识任婷婷,药王谷炼丹,阴阳峡大战,鬼市争锋……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浮现。
随着回忆,他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松动。
是阳煞气血!
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被幻象压制在血脉深处。
陆岩大喜,立刻盘膝坐下,全力运转《九转金身诀》。一开始毫无反应,但他不放弃,一遍又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暖流从丹田升起。
有了!
他继续努力,暖流逐渐壮大,开始在经脉中游走。所过之处,虚弱的身体开始焕发生机。
突然,房门被推开。
母亲端着水果进来,看到陆岩盘膝坐着,愣了:“小岩,你干嘛呢?”
“妈,我在……练功。”陆岩睁开眼。
“练什么功?快起来吃水果,妈切了你最爱的芒果。”母亲把果盘放在桌上。
陆岩看着她关切的脸,心中涌起愧疚。这个幻象母亲,和真实的母亲一模一样。
“妈,对不起。”他低声道。
“说什么傻话,快吃。”母亲摸摸他的头,转身出去了。
陆岩看着那盘芒果,金黄诱人。他记得,穿越前最后一次回家,母亲也切了芒果,他因为赶项目,匆匆吃了几口就走了。
现在想来,那是他最后一次吃母亲切的水果。
“但你不是真的。”陆岩闭上眼睛,狠下心,“真的母亲在另一个世界,而我……必须回去。”
他再次运转气血,这次更坚决。
暖流变成热流,热流变成洪流。阳煞之体的本质开始觉醒,金红色光芒从皮肤下透出。
房间开始震动。
“小岩,怎么了?”父母冲进来,看到陆岩周身发光,吓坏了。
“爸,妈,对不起。”陆岩睁开眼,眼中金红光芒闪烁,“我要走了。”
“走去哪?你别吓我们!”父亲急道。
陆岩站起身,阳煞气血彻底爆发。金红色光晕以他为中心扩散,所过之处,房间像褪色的照片般开始模糊、崩解。
父母的身影也在消散,他们脸上还带着焦急和不解。
“孽镜,你困不住我!”陆岩大喝,一拳轰向虚空。
这一拳没有目标,但灌注了他全部的意志——挣脱幻象、回归真实的意志。
咔嚓——
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
整个世界像被打碎的镜子,裂成无数碎片。碎片中映出各种画面:童年的嬉戏、少年的叛逆、工作的压力、穿越后的生死……
所有碎片旋转、重组,最后化作一面巨大的镜子,立在陆岩面前。
镜中不再是现代世界,而是一个阴暗的空间。空间中央悬浮着一团黑影,黑影不断变换形状,时而像哭泣的母亲,时而像愤怒的父亲,时而像懊悔的自己。
“这就是……我的心魔?”陆岩看着那团黑影。
黑影发出嘶哑的声音:“为什么要走?那里有你的父母,你的生活,你的世界!留下来,你可以弥补遗憾,可以陪伴他们到老!”
“因为那是假的。”陆岩平静道,“真的父母在等我回去,真的朋友在等我并肩,真的责任需要我去承担。”
“假的?呵呵……你怎么确定现在的你不是在另一个幻象中?”黑影冷笑,“修行界难道不是另一场梦?妖魔鬼怪,道法神通,不都是荒诞的幻想?醒醒吧,回你该回的地方!”
陆岩沉默片刻,摇头:“不,我分得清。幻象再真,也缺了一样东西。”
“什么?”
“痛。”陆岩握拳,“修行路上的伤,战斗流的血,失去同伴的痛,守护他人的重……这些痛让我知道自己是活着的,是有血有肉的人。而幻象里只有虚假的温暖,没有真正的痛。”
黑影剧烈翻腾:“你会后悔的!你会永远失去他们!”
“我已经失去过一次。”陆岩眼神坚定,“所以更不能再失去现在的人。心魔,散去吧。”
他踏步上前,没有用拳,而是伸出右手,按在黑影上。
阳煞气血化作温暖的光芒,包裹住黑影。
“不——!”黑影惨叫,逐渐消散。
最后,黑影化作一缕青烟,钻入陆岩眉心。他浑身一震,脑海中多了一些记忆碎片——那是他穿越时被封印的、关于原世界最后时刻的记忆。
原来,他之所以穿越,是因为加班猝死。父母接到通知时,哭晕在医院。
“所以……我已经死了。”陆岩喃喃,“在那个世界,我已经死了。这才是最大的执念——对猝死的不甘,对父母的愧疚。”
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人死不能复生,但他在这个世界获得了新生。他有新的师父,新的朋友,新的责任。
“该回去了。”
陆岩转身,面前出现一道光门。他迈步走入。
孽镜台外。
镜面突然剧烈震动,灰蒙雾气翻滚如沸。
“要出来了!”四目道长紧张道。
任婷婷紧紧抓住药箱带子,指节发白。
九叔和石坚也站直身体,紧盯镜面。
只有判官依旧盘坐,但手中竹简微微握紧。
哗啦——
镜面如同水幕般分开,陆岩从中一步踏出。
他看上去没有变化,但眼神更沉静,气息更凝练,仿佛经历过一次洗礼。
“陆岩!”任婷婷冲过去,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没事。”陆岩笑了笑,看向判官,“前辈,考验通过了。”
判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么快?镜中过去了多久?”
陆岩想了想:“几个月吧。”
外界其实只过了一炷香时间。
判官站起身,认真打量陆岩:“能如此快破心魔幻境,你心志之坚,世所罕见。不过……你似乎还得了些别的东西?”
陆岩点头:“看到了些前世记忆,解开了心结。”
“善。”判官不再多问,手中竹简展开,念诵另一段咒文。
孽镜台中央,镜面下方,一块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暗格。
暗格中躺着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玉片,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器物上碎裂下来的。玉片表面光滑,隐约有幽光流转,正中刻着一个古老的篆字——“酆”。
阴天子印第一块碎片!
陆岩上前,小心翼翼拿起碎片。入手冰凉,但冰冷却中又透着一丝温和,仿佛有生命般。
碎片触及他皮肤的瞬间,他体内阳煞气血自动运转,与碎片中蕴含的阴司法则产生微妙共鸣。一阴一阳,既相克又相生。
“果然,阴天子印需阴阳调和才能使用。”陆岩了然,“我是阳煞之体,婷婷学了药王医术,调和阴阳,或许我们联手能发挥此印威力。”
他收起碎片,向判官躬身:“多谢前辈。”
判官摆手:“不必谢我,这是你应得的。不过我要提醒你,碎片已出,消息很快就会传开。黑佛宗、血族、各方势力都会盯上你。出了孽镜台,好自为之。”
陆岩抱拳:“晚辈明白。”
六人离开孽镜台,沿原路返回。
路上,任婷婷小声问:“陆岩,你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陆岩沉默片刻,简单说了说。
任婷婷听完,眼圈微红:“你……你一定很难过。”
“曾经难过,但现在想通了。”陆岩看着前方雾气,“人不能活在过去的愧疚里。珍惜眼前人,做好当下事,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
九叔拍拍他肩膀:“长大了。”
石坚也难得露出赞许神色:“心魔关最难过,你过了这一关,元婴之前再无瓶颈。”
四目道长凑过来:“师侄,镜子里有没有漂亮女鬼?有没有……”
“四目!”九叔瞪眼。
众人都笑了,紧张气氛缓解不少。
回到望乡台附近时,天色已暗——鬼市没有真正的昼夜,但阴气有浓淡周期,此刻正是阴气转浓的“夜晚”。
石坚忽然停下脚步:“有杀气。”
话音未落,四周雾气中浮现数十道黑影。
黑影落地,显出真容——正是黑佛宗鬼哭、鬼笑、鬼怒三大长老,以及二十余名黑袍弟子,将六人团团围住。
鬼哭狞笑:“陆岩,把碎片交出来,留你全尸!”
陆岩戴好拳套,火眼亮起红光。
“想要?自己来拿。”
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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