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梭舟划开墨蓝色的海水,在坠星海略显阴沉的天空下,朝着东北方向平稳行驶。李枫盘坐舟中,一边分出一缕心神操控法舟,一边于识海中反复推演《太初星辰经》筑基篇的精要,并尝试以新得的“虚空星银”和“沉星乌金”为基,模拟“星火炼器术”修复星钥罗盘的步骤。
此法门以自身精纯星辰灵力为火,引动星辰本源之力,淬炼材料,刻画星纹,讲究的是心神合一、以意御火。李枫虽未实际操练过炼器,但《太初星辰经》包罗万象,其中炼器部分的基础法门直指本质,加上他对星辰之力的掌控已今非昔比,倒也有几分把握进行初步尝试。
不过,他并未立刻动手。星钥乃关键之物,容不得半点闪失。他计划抵达一个相对安全、且有条件布置简单炼器阵法的地方,再行尝试。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片偏僻海域,抵达有人烟、可获取信息的地方。
离开碎星浅滩已有两日。途中风平浪静,只偶尔遇到几群低阶海兽,都被他轻易驱散。但随着越来越远离乌礁岛方向,海面上开始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迹象。
首先,是空气中弥漫的星辰之力,似乎比之前更加活跃,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躁动不安的意味。天际垂落的星辉光带,也比往日更加明亮、扭曲,仿佛预示着某种变化。
其次,他开始零星遇到一些同样赶路的修士。有的是驾驭着简陋法器的散修,行色匆匆,面露警惕;有的则是三五成群的小型船队,旗帜各异,大多气息彪悍,显然是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冒险者或商队护卫。彼此相遇,往往互相打量一番,便默契地拉开距离,互不干扰。但从他们偶尔的低声交谈和凝重的神色中,李枫捕捉到了一些关键词:
“……乱流星礁那边的动静太大了,听说星陨阁和观星楼都吃了不小的亏……”
“……可不是,现在那边还乱着呢,不少人在外围搜索漏网之鱼,或者找别的入口……”
“……最近海上不太平,听说‘血骷髅’和‘海煞门’的人活动频繁,好像在找什么人……”
“……东北边也不安稳,金焰门好像和流云城的柳家又杠上了,据说是因为坠星海新发现的一处矿脉……”
这些零碎信息,让李枫对当前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知。隐星墟之事余波未平,各方势力仍在角力。而“血骷髅”(海盗)和“海煞门”(黑鳞甲修士所属势力)似乎在暗中搜寻着什么,结合之前在隐星墟入口的遭遇,很可能与星钥或自己有关。至于金焰门与柳家的冲突,他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柳家竟能顶住金焰门的压力,看来底蕴比预想的要深。
这日午后,天色忽然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海风也带上了一丝暴戾的气息。远处海天相接处,隐约有雷光闪烁。
“要起风暴了……”李枫抬头望天,眉头微皱。坠星海的风暴非同小可,往往夹杂着狂暴的星辰乱流和空间扰动,威力远超寻常海域的风暴。即便以他现在的修为,在茫茫大海上直面风暴核心,也颇为麻烦。
他正考虑是否寻找附近岛屿暂避,神识忽然捕捉到左前方约二十里外,传来一阵激烈的灵力碰撞声和隐隐的呼喊。
有战斗!
李枫本不欲多管闲事,但神识扫过,却发现交战的其中一方,船帆上隐约可见一个熟悉的图案——流云纹路环绕着一柄利剑!正是柳家的标志!
而攻击他们的,是三艘悬挂着狰狞血色骷髅旗帜的快船——血骷髅海盗!
此刻,一艘明显属于柳家的中型商船(比李枫之前见过的柳家船只小一些)正被三艘海盗快船围攻,船体多处受损,防护光罩明灭不定。船上约有十余名柳家修士和护卫正在拼死抵抗,但人数和实力都处于劣势,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李枫目光微凝。柳家于他有护送之情(虽是他救了对方),柳擎家主也算礼遇,柳清瑶那丫头……想起那少女清澈却带着仰慕的目光,他心中微叹。既然遇上了,袖手旁观似乎说不过去。
而且,或许能从这些柳家人口中,了解更多关于流云城和当前局势的信息。
他不再犹豫,操控黑梭舟,悄然向着战场方向靠近,同时收敛气息,如同一个普通的过路散修。
此刻,柳家商船上,形势已岌岌可危。
“云叔!左侧防护阵眼要被攻破了!”一名年轻的女修士焦急地喊道,正是柳清瑶!她此刻一身劲装,手持长剑,俏脸煞白,身上已有几处伤痕,但眼神依旧倔强。她身旁,是那位曾在青木镇外并肩作战、此刻同样带伤的云婆婆,以及数名忠心耿耿的柳家护卫。
被称为“云叔”的,是一名面容沉稳、修为在元婴后期的中年修士,是此行的护卫统领。他脸色难看,咬牙道:“小姐,血骷髅这次是有备而来,我们被埋伏了!船体受损严重,动力不足,逃不掉了!待会老仆拼死撕开一个缺口,你带着云婆婆和几个核心子弟,乘备用小舟,向东北方向逃!只要进入流云城海域,他们就未必敢追!”
“不!云叔,要走一起走!”柳清瑶摇头,美眸含泪。
“糊涂!你是柳家大小姐,决不能落入这群海盗手中!”云叔厉喝,正要下令。
就在这时,三艘海盗快船上,为首那艘船的船首,一名独眼、脸上带着交叉刀疤、气息凶悍如海兽的光头大汉,狞笑着开口:“柳家的小娘皮,还有那个老东西,别白费力气了!乖乖束手就擒,把船上的货和你们身上的储物法器交出来,再让这细皮嫩肉的小娘子陪爷几个乐呵乐呵,或许还能留你们一条狗命!否则……嘿嘿,这坠星海,正好缺几具新鲜的饵料!”
他话音落下,三艘海盗船上爆发出猖狂的淫笑和呼哨声。攻击也更加猛烈,无数道血色的刀罡、腐蚀性的水箭、以及勾魂索命的飞爪,如同暴雨般倾泻在柳家商船摇摇欲坠的防护光罩上。
咔嚓!
终于,商船左侧的防护阵眼彻底破碎,光罩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数名凶悍的海盗,怪叫着从缺口处跃上商船甲板,与柳家护卫短兵相接,顿时血肉横飞!
“保护小姐!”云叔目眦欲裂,挥舞长刀迎上两名海盗头目。
柳清瑶与云婆婆背靠背,勉力抵挡着周围海盗的围攻,但对方人数众多,修为也不弱,眼看就要被淹没。
就在这危急关头——
一道并不起眼的灰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破损的防护光罩缺口处。
正是李枫!
他并未立刻显露强大实力,而是如同一个寻常的、试图趁乱做点什么的散修,身形一闪,便从缺口进入了混乱的战场。
一名正在追杀柳家护卫的海盗,见突然多出一个人,也不管是谁,狞笑着一刀劈来:“哪来的杂鱼,找死!”
李枫看也不看,随手一指点出。
噗!
那名有着金丹后期修为的海盗,眉心瞬间多了一个血洞,眼神凝固,扑倒在地。
这轻描淡写的一指,并未引起太大注意,战场太混乱了。
李枫身形如风,在甲板上穿梭,每一次出手,都精准无比。或点,或拍,或拂。手指点出,海盗眉心开洞;手掌拍下,海盗胸骨尽碎;衣袖拂过,海盗兵器脱手,筋断骨折。
他动作不快,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总能出现在最关键的位置,化解柳家护卫的致命危机。转眼间,已有七八名凶悍的海盗倒在他手下,而柳家这边的压力骤然一轻。
“是……木风前辈?!”柳清瑶眼尖,第一个认出了那熟悉的身影,尽管对方穿着普通灰衣,面容也有所掩饰(简单易容),但那独特的气质和出手时隐隐流转的星辉,让她瞬间确认,惊喜交加地喊了出来。
云叔和云婆婆也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他们深知这位“木风”前辈实力深不可测,当初在青木镇外便能硬撼元神,如今出现,简直是绝处逢生!
“什么人?!”血骷髅那独眼光头大汉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看到自己手下接连倒下,而对方似乎只有一人,眼中凶光一闪,“哪来的不开眼的东西,敢管我血骷髅的闲事?给我围杀了他!”
顿时,十余名海盗舍了柳家护卫,扑向李枫,其中更有两名元婴初期的头目。
面对围攻,李枫终于不再掩饰。
他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冲来的海盗,右手缓缓抬起,掌心向上。
一点混沌星芒在他掌心凝聚,随即迅速扩大,化作一个直径尺许、缓缓旋转的归墟星璇。
星璇虽小,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净化与镇压气息。
“镇。”
李枫轻吐一字,掌心星璇光芒大放,无数道细密的、由净化星力构成的丝线,如同蛛网般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冲来的十余名海盗!
那些海盗只觉得周身一紧,动作骤然变得迟缓,体内凶煞的血色灵力仿佛遇到了克星,运转滞滞,威力大减!更可怕的是,那星力丝线中蕴含的净化之意,让他们神魂刺痛,气血翻腾!
两名元婴头目骇然失色,拼命催动秘法想要挣脱,却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越是挣扎,束缚越紧!
李枫左手并指如剑,凌空划出数道玄奥轨迹。
破虚星芒!
数道灰白色的纤细光痕一闪而逝。
噗噗噗……
如同热刀切黄油,那十余名被星力丝线束缚的海盗,包括两名元婴头目,身上同时出现一个贯穿性的小洞,位置皆在要害。他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气息断绝,纷纷倒地,身上的血色煞气被星芒净化,迅速消散。
寂静!
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无论是柳家众人,还是剩余的海盗,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弹指之间,十余名凶悍海盗,包括两名元婴,被轻易灭杀!这是何等实力?!
独眼光头大汉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独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他感应不到李枫的具体修为,但对方展现出的手段,那种对星辰之力匪夷所思的掌控,以及那净化煞气的恐怖能力,让他心底寒气直冒。
“撤!快撤!”光头大汉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跺脚,他所在的海盗船立刻调转船头,疯狂逃窜!另外两艘船上的海盗也反应过来,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跟着逃命。
李枫并未追击。他收起星璇,转身看向柳清瑶等人。
柳清瑶早已激动得说不出话,美眸含泪,怔怔地看着他。云叔和云婆婆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多谢木风前辈再次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李枫摆摆手,目光扫过破损的商船和伤亡的护卫,“此地不宜久留,风暴将至,血骷髅也可能去而复返。你们可否修复船只,尽快离开?”
云叔连忙道:“船体核心受损不重,只是防护阵法和动力受损,有备用的阵盘和灵石,一个时辰内应该能勉强恢复航行。只是……这风暴……”
李枫抬头看了看愈发阴沉的天色,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柳家众人,略一沉吟。
“我与你们同行一段吧,正好我也要去流云城方向。”
柳清瑶闻言,眼中顿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连连点头。云叔和云婆婆也是大喜过望,有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同行,安全无疑大增。
当下,柳家众人迅速行动起来,修复船只。李枫则走到船舷边,望着血骷髅逃窜的方向,以及天际那翻滚的雷云,眼神深邃。
归途遇故人,顺手解危局。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以及血骷髅那看似仓惶的撤退,总让他觉得,这片海域之下,似乎还潜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暗流。
不过,无论前方是风是浪,他自一剑斩之。正好,借此机会,深入了解一番流云城及周边的局势,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好准备。
黑云压顶,雷声隐隐。修复好的柳家商船,在李枫的“护佑”下,调整航向,向着东北,驶入那越来越狂暴的风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