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的手还搭在耳后，那朵忘忧花被发丝缠住，没掉。烬羽走在后面，指尖摩挲着怀里的布条，灰烬早混进玉珏的温热里，散了。
密营的木门虚掩着，守卫换了人，站姿松了些。烬羽一眼扫过去，认出其中两个是前日轮值时不在岗的。她没停步，也没说话，只抬手将袖中羊皮卷往内侧塞了塞。
议事厅的火盆刚添过炭，烟气往上窜，照得人脸忽明忽暗。首领坐在主位，正要开口，角落里一道人影动了。
是二把手。他手里握着刀，不是议事用的短匕，而是战场上才出的厚背斩马刀。刀锋直奔首领咽喉，速度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烬羽比他更快。
她的短刃横在半空，正好卡住刀脊。金属相撞的声音很短，像冰裂开的一瞬。她站在首领身前，背脊挺直，声音不高：“三年前你在北谷传信那天夜里，我就在你床下埋了听音符。”
厅内一片死寂。
二把手的手抖了一下，刀尖偏了半寸。他盯着烬羽，眼神从惊愕转为狠意：“你凭什么定我罪？”
“凭你每月初七子时，灵力波动都会朝天族边界偏移一次。”烬羽往前一步，短刃压得更紧，“凭你每次传递消息后，右手指甲缝里都会沾上天族特制的朱砂粉。那种粉，南荒没有。”
有人倒抽一口气。
烬羽没回头，继续说：“你以为离渊许你翼君之位是提拔？那是他惯用的弃子之计。你替他做事，他拿你当挡箭牌。而你，心甘情愿做了三年走狗。”
“放屁！”二把手猛地发力，想抽回刀，“老子是为了推翻离渊！不是为了投靠天族！”
烬羽冷笑：“那你告诉我，昨夜谁烧了凤纹布条？是谁把若水之行的消息提前送出去的？你怕我们找到真正的血咒源头，所以要在路上设伏，是不是？”
那人脸色变了。
烬羽不再多言，手腕一翻，短刃划过他手臂，血立刻涌出来。她退后一步，让出身位。
迦叶已经站到了前面。
轩辕剑出鞘时没有声息，剑光却亮得刺眼。一道白线掠过，下一瞬，剑尖已穿透二把手胸口。
那人僵住，低头看穿胸而过的剑刃，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迦叶收回剑，他往前扑倒，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炭灰。
迦叶收剑入鞘，动作利落。他站在烬羽身侧，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没人敢抬头。
烬羽弯腰捡起那把斩马刀，扔到火盆边。“清营。”她对首领说，“换岗，今夜轮值名单重排。”
首领点头，声音有些哑：“按你说的办。”
烬羽没再说话，转身往外走。迦叶跟上。
走出议事厅，天色阴沉，风从山谷口灌进来，吹得旗幡猎猎作响。烬羽脚步没停，一直走到营地边缘的了望台才停下。
“你知道他会动手？”迦叶问。
“不确定。”烬羽靠着栏杆，“但最近三次轮值，他安排的人都是天族旧部或亲天派。再加上昨晚的布条……我只是在等一个确认。”
迦叶看着她：“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也没用。”她摇头，“这些人里，有一半是他拉拢过的。若无实证就揭发，只会引发内乱。现在不同，他亲自出手，所有人都看见了。”
迦叶沉默片刻：“你早就准备好了。”
“不是准备。”烬羽低头看了看手心，“是从一开始就没信过他。密营成立第一天，他就对我态度暧昧。既不阻拦，也不支持。这种人，最容易两面下注。”
迦叶没接话。他望着远处山峦，眉头微皱。
烬羽察觉他的异样：“怎么了？”
“这局太顺。”他说，“他不该在这种时候动手。除非……有人逼他。”
烬羽眼神一冷：“你是说，背后还有人？”
“也许不是人。”迦叶摸了摸腰间的玉珏，“刚才那一剑，我感觉到一股异样的灵力波动，从他体内散出来。不像南荒的，也不像天族常见的仙力。”
烬羽立刻反应过来：“是血咒的气息？”
迦叶点头：“很淡，但确实存在。他可能不只是叛徒，还是某种媒介。”
烬羽握紧栏杆：“你是说，离渊在用他传递信息，甚至操控他行动？”
“有可能。”迦叶看向她，“血咒反噬已经开始，离渊命不久矣。但他不会坐以待毙。他会找替身，找出口，找一切能延续力量的方式。”
烬羽咬了下唇：“那就不能再拖了。我们必须尽快启程去若水。”
迦叶刚要答话，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守卫跑过来，脸色发白：“烬羽大人，西区粮仓……发现异常。”
“什么异常？”
“粮袋被人动过，地上有黑色粉末，闻着像腐根混合铁锈的味道。守夜的人全睡过去了，叫不醒。”
烬羽和迦叶 exchanged 一眼。
“带路。”烬羽转身就走。
守卫领着他们穿过营地，绕过几排木屋，来到西区粮仓。门口两名守卫躺在地上，呼吸平稳，但脸上泛着青灰。
烬羽蹲下检查，手指碰了碰他们的脖子：“不是中毒，是被施了迷魂术。手法很熟，应该是内部人干的。”
迦叶走进粮仓，一眼扫过堆放的麻袋。最里面一排明显被动过，袋子歪斜，地上撒着黑粉。他蹲下捻了一点，指腹搓了搓。
“这不是普通的药粉。”他说，“掺了血咒残息。谁碰了，就会被种下感应标记。”
烬羽立刻下令：“所有人撤离西区，封锁粮仓。今晚所有食物统一配给，不得私自取用。”
守卫应声而去。
烬羽站在原地，盯着那些麻袋，眼神沉了下来：“他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先杀首领，再毁粮草，最后让整个密营陷入混乱。”
迦叶走近她：“你觉得，这只是二把手一个人的计划？”
“不。”烬羽摇头，“他死了，但任务还在继续。说明背后还有人在指挥。而且……”她顿了顿，“这个人，知道我们的每一步动作。”
迦叶看着她：“你是说，还有另一个卧底？”
烬羽没回答。她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道浅色符印，是她早年设下的监察阵法。符印中央，有一点红光正在缓慢跳动。
“这个阵，连着密营七处关键位置。”她说，“只要有人动用禁术或外族灵力，就会亮。刚才它一直没反应。说明这个人……用的是我们的灵力体系。”
迦叶瞳孔一缩：“他是我们中间的人。”
烬羽收起符印，声音很低：“而且，他已经潜伏很久了。”
迦叶忽然伸手抓住她手腕：“等等。”
烬羽一怔。
迦叶盯着她袖口，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擦过。他慢慢掀开她的衣袖，露出小臂内侧——一点乌青正在皮肤下浮现，形状像一枚扭曲的符文。
“这是……”烬羽皱眉。
“血咒印记。”迦叶声音绷紧，“你什么时候碰过那堆麻袋？”
烬羽回想了一下：“刚才进来时，我扶了下门框。那里……沾着黑粉。”
迦叶立刻抬手按住她手臂，掌心覆上去，灵力缓缓渗入。那点乌青微微颤动，像是活物在挣扎。
烬羽咬牙：“别浪费灵力。你能压住一时，压不住太久。”
迦叶不松手：“你刚才说，还有另一个卧底。”
“是。”
“那他知道你现在已经被标记了？”
烬羽沉默了一秒：“如果他一直在监视，他就知道。”
迦叶松开手，从腰间解下玉珏，塞进她手里：“拿着。”
“你呢？”
“我有轩辕剑护体，不怕这点残息。”他盯着她，“但现在你身上有印记，他们会顺着这个找你。你必须避开人群，不能留在议事厅，也不能参与调度。”
烬羽想反驳，迦叶直接打断：“这不是商量。你要是出了事，整个计划就完了。”
烬羽盯着他，最终点了点头。
迦叶转身走向粮仓门口，背影挺直。烬羽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块玉珏，温度很快升了起来。
她低头看着手臂上的乌青，那符文又深了一分。
远处传来钟声，是夜巡开始的信号。营地灯火次第亮起，映在她眼中，像一片摇晃的火海。
迦叶走到门口，忽然停下。
他回头看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烬羽也没问。
风从粮仓缝隙钻进来，吹动她额前碎发。她抬起手，轻轻按住心口。那里闷闷地疼，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