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赴约之后，余则成反而冷静下来。他将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都在脑中预演了数遍，并制定了相应的应对策略。系统虽然无法直接预测未来，但【事件回溯】对周围环境细节的强化记忆能力，以及【人物档案】对陌生人状态的快速判断能力，将成为他重要的依仗。
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样上班，处理公务，没有流露出任何异常。他甚至故意在和李涯擦肩而过时，抱怨了一句调查毫无进展，显得烦躁而无奈。他需要给所有潜在的监视者一个印象：他余则成，正被站内琐事和调查困境所困扰，无暇他顾。
下班时间一到，他便准时离开。他没有直接回宿舍，也没有前往西开教堂的方向，而是先去了一家熟悉的面馆，慢条斯理地吃了碗面。期间，他借助面馆玻璃的反射和偶尔起身添汤的机会，仔细观察周围，确认没有发现明显的跟踪者。
离开面馆，他混入下班的人流，搭乘了一段电车，又在一个热闹的市场下车，穿行其中，利用人群的掩护，快速更换了两次外套和帽子（提前放在公文包里）。最后，他从市场的另一个出口离开，叫了一辆黄包车，报了一个与西开教堂方向相反的地点。
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路时，他提前下车，步行穿过几条狭窄、灯光昏暗的里弄。他走得不快，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身后的动静，眼睛利用每一个拐角、每一个门窗的反射观察着。
【风险预警】依旧安静。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李涯或者“佛龛”的人，如果是高手，绝不会让他轻易发现。
晚上七点五十分，他绕了一个大圈，终于接近了西开教堂。教堂是一座灰色的哥特式建筑，在夜色中显得肃穆而神秘。周围行人稀少，只有昏黄的路灯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没有直接走向教堂大门，而是先在教堂对面的街角阴影里停留了片刻，仔细观察。教堂门口很安静，只有一个年老的乞丐蜷缩在角落里。告解室位于教堂内部一侧，需要进入教堂才能到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七点五十五分。余则成深吸一口气，拉低了帽檐，快步穿过街道，推开教堂沉重的木门，闪身而入。
教堂内部空间高大，光线昏暗，只有圣像前点着几排蜡烛，发出摇曳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烛火和旧木头混合的气息。零零星星有几个信徒分散坐在长椅上，低头祈祷，显得十分安静。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整个教堂，【人物档案】瞬间启动，快速评估着那几个信徒的状态——都是【普通市民，虔诚祈祷】，没有异常。
他不动声色地走向位于教堂左侧的告解室。那是一个木制的小隔间，分为两部分，中间有网格窗隔开。
他走到告解室前，略微停顿，侧耳倾听了一下，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小门，弯腰走了进去，然后轻轻关上门。
狭小的空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网格窗透进一点微弱的烛光。他坐在硬木凳上，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熟悉的馨香……是左蓝常用的那种雪花膏的味道。
她来过了？还是刚刚离开？
他屏住呼吸，静静等待。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就在他怀疑左蓝是否不会出现，或者这是一个陷阱时，网格窗的另一侧，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坐了下来。
黑暗中，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那个轮廓，那种感觉……
“秋风送爽。”一个刻意压低、却依旧难掩清丽的女声从网格窗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余则成的心脏像是被重重一击！是左蓝！真的是她！而且，她说出了吕宗方留下的暗号！
“明月寄相思。”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同样低沉的声音接上了下半句。
暗号对接成功！
一瞬间，隔窗两侧的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千言万语，似乎都堵在了胸口。激动、紧张、担忧、还有那被强行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在这一刻几乎要奔涌而出。
但他们都清楚，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
“长话短说，”左蓝的声音率先恢复了冷静，但语速很快，“你的情况，‘老家’已经基本了解。赵忠义的死，说明你摸对了方向，但也惊动了他们。‘黄雀’小组的核心成员隐藏很深，与站内高层‘佛龛’联系紧密。他们的目标不仅是美军报告，还在策划破坏调停会议。”
余则成凝神静听，每一个字都牢牢记住。
“组织上暂时无法给你直接支援，你需要继续潜伏，利用现有身份，重点查清‘佛龛’的身份，并设法获取‘黄雀’小组的成员名单和行动计划。”左蓝继续说道，“另外，提醒你，李涯对你的怀疑很深，他在你身边安插了人，你要万分小心。陆桥山可以利用，但不可信任。”
“我明白。”余则成低声道，“‘佛龛’……有什么线索吗？”
“范围锁定在吴、李、马、陆四人之中。”左蓝的声音带着凝重，“具体是谁，还没有确凿证据。此人极其狡猾，深得吴敬中信任，能量很大。”
吴敬中、李涯、马奎、陆桥山！果然就在这四人之中！
“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处？”余则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吕大哥牺牲前，做过最坏的打算，留下过几个紧急联络点和信息渠道。我们动用了其中一个，才找到你。”左蓝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悲伤，“则成……对不起，现在才联系你，让你一个人……”
“我没事。”余则成打断她，声音有些沙哑，“你……你更危险。”
“我有我的掩护和撤离渠道。”左蓝语气坚定，“你照顾好自己。这是下一次紧急联络的地址和方法，非生死攸关，不要用。”她说着，从网格窗下方，极其隐蔽地塞过来一张小纸条。
余则成迅速接过，看都没看就直接揣进了内兜。
“时间到了，我必须走了。”左蓝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记住，保护好自己，‘老家’需要你。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
说完，不等余则成回应，网格窗另一侧的身影便悄无声息地起身，迅速离开。脚步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
告解室里，只剩下余则成一个人，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熟悉的馨香。
他坐在黑暗中，久久未动。心中充满了与组织恢复联系的激动，也充满了对左蓝安危的担忧，更感受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佛龛”就在那四人之中！“黄雀”小组还在活动！
他握紧了拳头。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残酷，也更加直接。
他仔细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确认安全后，才轻轻推开告解室的门，走了出去。
教堂里依旧安静，那几个祈祷的信徒还在。他低着头，快步走向教堂大门。
就在他即将推开大门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在教堂最后一排长椅的阴影里，好像有一个原本不在那里的身影，动了一下。
【风险预警】没有触发！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如同冰冷的蛇，缠上了他的脖颈！
他没有任何停顿，直接推门而出，融入外面的夜色之中。
脚步平稳，后背却已惊出一身冷汗。
刚才那个阴影里的人……是谁？是左蓝安排的保护者？还是……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的眼睛？
他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
西开教堂的暗影，似乎并未随着他的离开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