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月厉喝一声，手中的虚空之牙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奔萧尘的咽喉而去。
这一刀，太快了。
快到苏婉清根本来不及救援。
快到石泰的吼声还卡在喉咙里。
然而。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那把足以切金断玉的短刃，在距离萧尘喉咙只有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挡住它的，不是兵器，也不是盾牌。
而是一座塔。
一座只有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小塔。
万器归宗塔。
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萧尘的手中，塔身散发着淡淡的暗红色光芒，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吸住了影月的刀刃。
“你觉得，我既然敢站在这里，会没有防备吗？”
萧尘看着近在咫尺的影月，脸上没有任何惊慌的表情。
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刀锋上透出的森森寒气。
影月咬着牙，拼命想要把刀抽回来，或者是刺下去。
但那座塔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不仅吸住了她的兵器，甚至还在疯狂吞噬着她体内的灵力。
“放手……”
影月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那是灵力枯竭的征兆。
“我可以放手。”
萧尘淡淡地说道，“但你确定，你要在这个时候，跟我拼命？”
“你看看你的周围。”
萧尘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四周。
苏婉清手中的冰凰剑已经泛起了刺眼的蓝光，无数冰锥悬浮在半空，锁定了影月全身的死穴。
石泰虽然坐在地上，但他手里那面残破的盾牌已经被他当成了板砖，随时准备砸过来。
就连最虚弱的柳青青，也咬着牙催动长生藤，几根带刺的藤蔓悄无声息地从地下钻出来，缠住了影月的脚踝。
“我们是惨胜，没错。”
萧尘收回手指，重新看向影月。
“但我们还有四个人。”
“而你，只有一个。”
“这朵花，你抢不走。”
这几句话，像是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影月的心口。
是啊。
抢不走。
哪怕她全盛时期，面对这四个配合默契的怪胎，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更何况是现在？
刚才那一刀，已经是她最后的挣扎。
现在被挡住了，她就已经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当啷。”
虚空之牙从影月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晃了两晃，险些摔倒。
萧尘手掌一翻，收起了万器归宗塔。
但他并没有趁机攻击，反而伸手扶了一把影月。
“滚开！”
影月猛地甩开他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她抬起头，那双原本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绝望和水雾。
“你赢了。”
影月的声音在发抖，带着一丝哽咽，“你是赢家，东西归你。”
“动手吧。”
她闭上了眼睛，扬起修长的脖颈，“杀了我，永绝后患。这不就是你们这些宗门弟子的行事风格吗？”
萧尘看着她这副引颈就戮的模样，突然笑了。
“杀你？”
萧尘摇了摇头，转身走向祭坛。
“我刚才说了，我不杀功臣。”
他走到石柱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摘下了那朵幽冥淬魂花。
花一离枝，原本笼罩在祭坛上的那种压抑气息瞬间消散了不少。
萧尘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特制的玉盒，将花装了进去，贴上封灵符，动作行云流水。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晃了晃手中的玉盒。
“这花，我要拿去救我兄弟。”
萧尘指了指昏迷的萧炎风，“他的命，比这朵花值钱。”
影月睁开眼，看着那个玉盒，眼中满是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啊。
就这么……没了。
“不过。”
萧尘话锋一转。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玉瓶。
那是他刚才在收取幽冥淬魂花的时候，顺手接的一点东西。
“花是没了。”
萧尘随手一抛。
那个玉瓶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准确地落向影月。
影月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瓶子入手温润，还带着一丝淡淡的体温。
“这是什么？”影月愣住了。
“幽冥淬魂液。”
萧尘淡淡地说道，“这朵花在成熟的时候，花蕊里会分泌出几滴伴生灵液。虽然药效只有整花的十分之一，但也算是难得的修魂圣物。”
“十分之一……”
影月握着瓶子的手在颤抖。
对于别人来说，这可能只是十分之一。
但对于神魂受损、深受族群诅咒折磨的她来说，这就是救命的稻草！
哪怕不能根治，也足以压制住她体内的诅咒，让她再多活几年！
“为什么要给我？”
影月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萧尘。
刚才还要兵戎相见，转眼就送出这种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我说了，这是生意。”
萧尘走到苏婉清身边，接过她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刚才那一战，你出了力，这是你的报酬。”
“我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女人的。”
说完，萧尘不再看她，而是转身看向自己的队友。
“收拾一下，我们得走了。”
萧尘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刚才的动静太大，估计方圆几十里的战灵都被惊动了。再加上诡面那个老东西跑了，肯定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此地不宜久留。”
石泰挣扎着站起来，把昏迷的萧炎风背在背上。
柳青青虽然虚弱，但也强撑着跟在后面。
苏婉清收剑归鞘，深深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影月，然后转身跟上了萧尘的步伐。
“喂。”
就在萧尘即将走出祭坛范围的时候。
身后传来了影月的声音。
萧尘停下脚步，侧过头。
“还有事？”
影月紧紧攥着那个玉瓶，指节发白。
她看着萧尘的背影，咬了咬嘴唇，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这瓶药……不够。”
影月的声音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够？”
萧尘挑了挑眉，转过身来，“做人别太贪心。十分之一的药效，足够你压制诅咒三年了。三年时间，还不够你想办法？”
“不够。”
影月摇了摇头，眼中的绝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的族人……不只我一个。”
“这瓶药，只能救我。救不了我的族人。”
萧尘眯起了眼睛。
族人？
影流一族不是早就被灭门了吗？难道还有幸存者？
这倒是个意外的情报。
“所以呢？”萧尘看着她，“你想让我把那朵花也给你？凭什么？”
“凭我的命。”
影月突然单膝跪地。
“咚！”
膝盖撞击岩石的声音沉闷而有力。
她双手捧着那个玉瓶，高举过头顶。
“我不要这瓶药。”
影月抬起头，直视着萧尘的眼睛，“我用这瓶药，加上我这条命，还有影流一族最后的传承……”
“换那朵花。”
“或者……”
她的声音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换一个承诺。”
萧尘看着跪在面前的影月，沉默了。
苏婉清也停下了脚步，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她很清楚影月是个多么高傲的人。
能让这样一个独来独往、视死如归的刺客下跪，那个所谓的“承诺”，分量一定重得吓人。
“什么承诺？”萧尘问道。
“帮我杀一个人。”
影月的声音里透着刻骨的仇恨，“只要你答应帮我杀了他，从此以后，影月就是你手中的刀。你指哪里，我就杀哪里。哪怕是死，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杀谁？”
“上界，时空殿长老……空绝尊者！”
这个名字一出。
苏婉清倒吸了一口凉气。
石泰更是吓得手里的盾牌差点掉地上。
上界？
尊者？
那可是传说中超越了化神期、站在这个世界巅峰的大能啊！
让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去杀一个上界的尊者？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是疯子才会说出来的梦话！
“你疯了。”
苏婉清忍不住说道，“那是上界的大能，我们连飞升都还没做到，怎么可能……”
“我知道。”
影月打断了她的话，目光依旧死死盯着萧尘，“但我知道，他能做到。”
“为什么？”萧尘面无表情地问道。
“因为你的眼神。”
影月说道，“刚才面对诡面的时候，面对那必死的局面，你的眼神里没有恐惧。”
“只有算计。”
“一个敢把半步金丹当棋子算计的人，绝对不会止步于下界。”
“我在赌。”
“赌你会飞升，赌你会站在那个高度。”
“赌我这条烂命，能换来那个老贼的一滴血！”
祭坛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萧尘。
这是一个疯狂的交易。
也是一个沉重的包袱。
接下这个承诺，就意味着背上了一个天大的因果，多了一个恐怖到无法想象的敌人。
但如果不接……
萧尘看着影月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
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那个在废墟中挣扎，发誓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付出代价的自己。
“有意思。”
萧尘突然笑了。
他走上前，伸出手，从影月手中拿回了那个玉瓶。
影月的心猛地一沉。
他拿回了药？
这是……拒绝了吗？
也对。
谁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刺客，去得罪上界的尊者呢？
影月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地上。
“起来吧。”
萧尘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药你拿着。”
他又把瓶子塞回了影月手里。
“那朵花，我也不能给你。我兄弟还要用。”
影月愣住了，茫然地抬起头。
既给药，又不给花？
那这个交易……
“不过，那个承诺，我接了。”
萧尘拍了拍影月的肩膀，转身向外走去。
“不就是个时空殿的长老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古冢里回荡，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狂傲。
“正好，我看那个什么时空殿，也不顺眼很久了。”
“既然顺路，那就……”
“顺手宰了吧。”
影月呆呆地跪在原地，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用力擦了一把脸，抓起地上的虚空之牙，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从今天起。
她不再是那个独来独往的孤魂野鬼。
她是那把刀。
一把只属于萧尘的……
暗夜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