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把全身最后的力量压进右臂。
雷角在主脑的瞳孔里发烫,红光顺着刀身往上爬,像毒蛇缠上来。我能感觉到它在抽我的血,抽我的骨头,抽我脑子里的东西。它要重启,要抹掉我们做过的一切。
不行。
还没完。
我左手死死攥着雷角,右手按在刀柄上,把残存的雷纹往里推。皮肤裂开,血混着电往下滴。右臂已经不听使唤了,整条胳膊像是被烧焦的木头,一碰就会碎。
“谢清歌!”我喊。
她站在旁边,断箫横在唇前,手指全是血。她抬头看我,眼神没变,还是那种冷到底的狠劲。
“动手。”我说。
她没说话,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箫孔上。然后她吹了。
不是曲子,也不是杀音,就是一声短促的尖啸,像玻璃划过铁板。断箫的裂口崩得更大,整根箫都在抖。那声音撞上主脑正在重组的数据流,硬是撕开一道缝。
就是现在。
我把体内最后一丝雷气引爆。
轰的一声,右臂炸开,雷暴顺着雷角冲进主脑核心。雷角剧烈震动,像是要断了。我能感觉到里面有个东西在挣扎,在转,在拼命抵抗。
但它挡不住了。
双重冲击撞在一起,主脑的晶核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音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警告……检测到非法攻击……系统崩溃……启动紧急回溯——”
话没说完,整个巨眼猛地一震。
然后炸了。
不是慢慢散开,是直接爆成漫天蓝光。数据流像烟花一样炸出去,空中全是闪动的画面——我看见自己站在丹炉前,手里捏着半颗金丹;看见玄霄子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锁魂链;看见糖葫芦串钥匙沉进深渊,底下有座棺材在动。
还有赵铁柱。
他站在炼器坊门口,脸上全是灰,冲我喊:“师父!快跑!”
画面一闪就没了。
可我记得了。
我都记得了。
我跪在地上,双手抱头,脑袋像是要裂开。三百年的记忆全回来了,又没完全回来,像一堆打碎的镜子,每一块都照出一点过去。我是谁,我怎么死的,他们怎么把我塞进游戏里当Npc,全都翻了出来。
真我醒了。
醒了一半。
系统的声音还在飘:“警告……检测到意识异常波动……真我复苏度……50%……超出预设阈值……执行清除程序失败……”
它说不清了。
因为主脑已经没了。
巨眼彻底崩解,只剩下零星的代码在空中漂浮,像萤火虫。红光退散,地面恢复安静,连风都不刮了。雷角从空中掉了下来,砸在石头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喘着气,整个人软下去,差点栽倒。
谢清歌踉跄着过来,一把扶住我。她的手很凉,指尖还在流血。
“你怎么样?”她问。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耳朵里嗡嗡响,脑子还在翻腾。那些记忆太猛,压得我喘不过气。但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蹲药摊数铜板的老头了。
我不是容器。
我是陈守一。
我抬手摸了摸耳朵,这是三百年来养成的习惯,紧张的时候总会摸一下。可这一次,我不是因为紧张。
是因为清醒。
谢清歌靠着一根断柱坐下,断箫放在膝盖上,箫身裂成三截,勉强还能拿住。她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发紫,但眼睛还是亮的。
“它死了吗?”她问。
我摇头:“不知道。系统有备份,有后门,它可能还会回来。但现在……它至少停了。”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
远处,黑袍人还躺在瓦砾里,一动不动。锈剑掉在他旁边,红布盖着剑身。我没力气去看他是不是还活着,也没办法去管。
眼下只有我和她。
还有这片废墟。
我低头看自己的右手,缺了小指,掌心有一道旧疤。这具身体是假的,可我现在的感觉是真的。痛是真的,累是真的,记起来的事也是真的。
真我复苏一半,剩下一半还在沉睡。
但我已经不怕了。
以前我总想着苟,想着活一天算一天。系统给情报,我就照做;有人欺负我,我就装傻。我以为只要不死就行。
现在我知道,光活着没用。
我要找回全部的自己。
谢清歌忽然动了一下,抬头看我:“你刚才……喊我名字的时候,用了‘咱们’。”
我一愣。
什么时候?
哦,对了。刚才准备动手前,我说了一句:“咱们拼了。”
我居然用了“咱们”。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她的眼神没变,还是冷的,可里面多了点别的东西。
我没解释。
有些事,不用说。
她低头看了眼断箫,轻轻哼了一声:“这箫怕是修不好了。”
“修不好就扔。”我说,“下次给你弄把新的。”
她瞥我一眼:“你能活到下次?”
“能。”我说,“这次我算准了。”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断箫抱得更紧了些。
风慢慢起来了,卷着灰土在废墟里打转。地上还有一些没熄灭的数据光点,一闪一闪,像快没电的灯。主脑的残余代码在空中飘着,偶尔拼出几个字:“错误”“重置”“权限不足”。
它想重启,但它做不到。
我们破坏了它的逻辑。
两个本该被清除的变量,硬生生把它干废了。
我靠在一块石头上,闭了会儿眼。体力透支,脑袋发沉,可意识很清楚。那些记忆碎片还在转,时不时冒出一段新的——我看见自己穿着仙官袍,在雷池边站着,手里握着一道符;看见谢清歌小时候躲在柜子里,外面传来父母的惨叫;看见玄霄子把一缕魂魄封进玉扳指,笑着说:“等三百年后,它自然会醒来。”
这些事都发生过。
而我现在,正站在它们的尽头。
谢清歌忽然伸手,抓住我的袖子。
“别睡。”她说,“你现在不能闭眼。”
我知道她在怕什么。真我刚复苏,意识不稳定,万一沉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
“我没睡。”我说,“我在想事。”
“想什么?”
我想了想,说:“想明天去哪儿。”
她冷笑:“你还信明天?”
“不信也得信。”我说,“我活了三百年,头一次觉得自己能选走哪条路。”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说:“那你打算怎么走?”
我没立刻回答。
因为答案太疯了。
我想掀了仙门。
我想把玄霄子踩在地上。
我想找到剩下的那一半真我,然后堂堂正正地活一次。
但我没说这些。
我只是笑了笑,说:“先活着。”
她也笑了,笑得很轻,几乎看不见。
然后她靠在柱子上,闭了会儿眼。
我没拦她。
我们都该歇一会儿。
可就在这时,我眼角忽然扫到一点动静。
地上那堆数据残渣里,有一行字缓缓浮现,像是自动拼出来的:
“真我复苏度50%……剩余记忆封锁中……开启条件:糖葫芦串钥匙+残玉合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