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灯火在玻璃上投下斑驳光影，叶尘的目光从主控屏移开。十二家试点单位的绿色标识依旧稳定闪烁，但他的思绪已经沉入另一层考量。
刚才系统推送的那份市志办档案还在平板上打开着——“隆盛城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七项标注为“濒危”，其中三项甚至找不到完整的技艺传承人信息。他想起陈师傅那句“别让我孙子觉得这行当没出息”，声音不高，却像钉子一样扎进心里。
“林悦。”他开口，声音平稳，“把‘根脉计划’的数据维度再扩展一下。”
林悦摘下耳机，抬头看向他：“不只是经济指标？”
“加上文化属性。”叶尘调出地图界面，在几个老城区点位打了标记，“我们救的是产业，可这些手艺背后是几十年、上百年的活法。一旦断了，补不回来。”
苏婉儿站在数据墙前，手指划过一组统计图：“目前申报的项目里，八成集中在食品加工和包装设计，真正有历史根基的传统工艺不到一成。而且……”她顿了顿，“很多老师傅根本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存在。”
“不是他们落后。”叶尘站起身，“是我们没把门开对。”
会议桌上的投影切换，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浮现：青砖灰瓦的院落门口挂着“百工坊”牌匾，十几个匠人站在门前，手里拿着陶轮、刻刀、织机梭子。
“这是清末隆盛城手工业的中心。”林悦补充，“后来城市改造，原址被拆，资料也散失大半。”
叶尘点了点屏幕右下角的一处空地：“现在这里是待开发商业地块，规划做购物中心。”
“你不会想改用途吧？”苏婉儿皱眉。
“已经决定了。”他说，“这块地必须停下来。它不该卖钱，该还回去。”
林悦迅速调出土地审批记录：“阻力不小。三家地产公司已经递交了联合意向书，分管城建的副局长上周还带队考察过。”
叶尘面无波澜：“用情报洞察术。”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眼前浮现出一行文字：【消耗50积分，获取相关人员近期活动及利益关联信息】。
他确认执行。
几秒后，画面更新——那位副局长的侄子名下注册了一家咨询公司，过去三年承接了五项政府招商项目的“顾问服务”，累计收款三百二十万元。而此次地块开发的前期评估报告，正是由这家公司出具。
“把数据整理出来。”叶尘说，“明天早上八点前，发给纪委督查组一份摘要，抄送市长办公室。”
“这么快就动？”林悦有些意外。
“慢一步，地就没了。”他盯着那张老照片，“我们不是在抢资源，是在追时间。”
苏婉儿低头翻看手中的名单：“如果要建博物馆，光靠这一块地不够。展陈、研究、传习空间都得配套。而且……”她抬眼，“真正的难点不在硬件，是人。”
叶尘点头：“所以第一步，先找人。”
他再次启动系统功能，选择“技能强化库”中的“社会关系图谱分析”模块，输入关键词：非遗、传承、手工艺、老年从业者。
【正在扫描本地户籍、社保、社区登记及过往获奖记录】
【匹配目标人物23人，其中17人居住于城乡结合部或偏远村镇】
【进一步筛选：仍在从事技艺实践者9人，有明确传人者仅2人】
屏幕上跳出九个名字，每人附带住址、家庭成员构成和社会交往圈简图。
“这些人里，有七个拒绝过文化馆的普查登记。”林悦查看备注，“理由包括‘不想出名’‘怕麻烦’‘以前吃过亏’。”
“那就换个方式。”叶尘转向苏婉儿，“你联系几位退休的老教授，最好是懂方言、做过民俗调查的。成立一个独立采集团队，不挂政府名义，只做口述记录和影像存档。”
“经费怎么走？”
“从应急文化保护专项列支。”他说，“每一笔支出全程留痕，但审批流程简化到四十八小时内完成。”
苏婉儿记下要点：“还要承诺不商业化使用素材，否则他们不会开口。”
“不止如此。”叶尘补充，“谁愿意配合，我们就帮谁解决实际困难。修房子、看病、子女就业，能协调的全部跟进。这不是交易，是尊重。”
林悦忽然出声：“我刚接入民政系统的低收入家庭数据库，发现其中有四位老师傅符合医疗救助条件，但一直没申请。原因……是看不懂表格。”
“派人上门填。”叶尘当即决定，“每个社区配一个专员，专门对接老艺人家庭。他们的事，优先处理。”
苏婉儿看着新增的任务清单，语气微沉：“有人会说你是作秀。”
“随他们说。”他目光未动，“十年前没人提这些事的时候，他们在哪？”
短暂沉默后，林悦轻声问：“那博物馆的事呢？真的不动那个地块？”
“不动。”叶尘斩钉截铁，“我已经让系统生成了一份复原推演图，结合卫星影像和老地图，还原百工坊当年的布局。明天会上放出来，让大家看看这里原本是什么样子。”
他停顿片刻，又道：“顺便告诉那些想拿地的人——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创造价值，你们却只想拆掉它来赚钱。”
苏婉儿合上笔记本：“我会尽快组织第一次田野走访。第一站定在东岭镇，那里有个做竹编的老匠人，七十多岁，儿子在外打工，孙子读小学。村里人都说，他编的东西‘好看但卖不动’。”
“那就让它卖得动。”叶尘说，“产品设计、品牌包装、销售渠道，我们全链条支持。但他本人不必露脸，不想见人就不见。我们要护住的不是流量，是手艺本身。”
林悦快速操作终端，新建了一个子系统模块：“我在监管平台加了个‘非遗生命指数’，监测维度包括传承人健康状况、学徒数量变化、材料供应稳定性、市场反馈等。一旦某项跌破阈值，自动预警。”
“很好。”叶尘点头，“别叫‘监控’，叫‘守护节点’。”
苏婉儿忽然想起什么：“还有学校。这些技艺要是进不了课堂，年轻人永远觉得它是古董。”
“已经在做了。”林悦调出教育局的课程改革草案，“下周试点三所职业中学开设民间工艺选修课，教材正在编。问题是没有师资，也没实训材料。”
“让采集团队同步录制教学视频。”叶尘说，“高清全流程拍摄，分步骤拆解。做成数字课程，免费开放。”
“还能加入互动模拟。”林悦眼睛亮了些，“比如用触控屏体验漆器打磨力度，或者虚拟织机练习纹样编织。”
“技术细节你定。”叶尘看着她们，“但记住一点：不能变成表演。孩子们学的应该是真实的工序，不是花架子。”
会议接近尾声，大屏上的规划图缓缓展开：一块中心区域标为“隆盛匠造文化博物馆”，周围辐射出若干小型传承基地，连接着村落、学校与线上平台。
“名字就叫‘续脉工程’。”苏婉儿写下标题，“文化不能断，得接上。”
叶尘没有立刻回应。他拿起平板，翻到一张刚传来的现场照片——北城区云纹漆坊的院子里，陈师傅正扶着孙子的手，教他往胎体上贴金箔。孩子的小脸上满是专注，老人嘴角带着笑。
这张图被他设为临时桌面。
“明天协调会，我要亲自讲这个案例。”他说，“有些人总觉得传统东西没用，可在一个孩子眼里，爷爷的手艺就是光。”
林悦关闭最后一个窗口：“数据系统已升级完毕，‘续脉工程’模块上线运行。所有采集信息加密存储，访问权限限定三人。”
苏婉儿站起身：“我去准备走访物资。至少得带些实用的东西去，别空着手敲门。”
脚步声渐远，指挥中心只剩叶尘一人。
他调出那份土地变更提案，在批示栏写下：
“此地曾聚百匠，今当归还于民。用途变更为公共文化设施，永久保留，不得商用。”
提交前，他又加了一句：
“城市的精神厚度，不该由商场的高度决定。”
点击确认。
系统弹出提示：
【提案已锁定，将于明早七时推送至所有相关部门】
他放下平板，目光重新落回大屏。
新建立的“非遗生命指数”第一条预警悄然浮现：
【东岭镇竹编传承人赵德海，连续三天未开启定位信标设备，最后一次活动记录为昨夜十九时四十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