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老鬼的回复只有这一个字，紧接着，一份新的、体积小得异常的加密文件被发送过来。
严景行没有立刻点开。他的超算大脑如同最警觉的哨兵，瞬间对这份文件的数据结构进行了拆解和分析。他知道，老鬼这种在黑暗中游走的人，每一次接触都可能是一次试探，甚至是一个陷阱。
确认安全后，文件在屏幕上展开。
没有长篇大论的分析，只有几张扫描得有些粗糙的图片，像是在某个昏暗的办公室里用手机仓促拍下的。
第一张，是一份未发布的季度财报草稿。上面最关键的几个数字——营收增长、净利润、研发投入——被红笔圈出。而在这些光鲜亮丽的数字旁边，用潦草的字迹标注着另一组截然不同的、低得可怕的真实数据。两者之间的差距，触目惊心。
第二张，是一份内部邮件的截图。发件人是盛世新能源的首席财务官，收件人指向一个赵家的核心成员。邮件内容很简单，是在讨论如何将一笔巨额的“市场推广费用”通过几家广告公司转手，最终计入“研发开支”。这是典型的财务造假，将营销成本包装成技术投入，欺骗市场。
第三张，也是最致命的一张。这是一份股权质押协议的附件清单，上面详细罗列了赵家通过海外信托，在三家国际顶级投行进行的股权质押明细。质押率高达百分之七十，并且附带一条极为苛刻的补充条款：一旦盛世新能源的股价在任何一个连续的交易日内下跌超过百分之三十，投行有权无需通知，直接在市场上强行平仓。
这已经不是在走钢丝了，这是在用一根蛛丝，吊起一座摩天大楼。
严景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三份文件，但他的记忆宫殿中，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关于盛世新能源的所有数据模型，瞬间被推翻、重构。如果说之前，盛世新能源在他眼中是一个被吹到极限的金融气球，那么现在，他看清了气球上那个最薄弱的、已经出现细微裂痕的点，以及旁边那根早已准备好、随时会刺下的毒针——那条百分之三十的强平线。
赵天恒的自负，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他坚信自己能永远操控股价上行，所以才敢签下这种魔鬼协议，用最高的杠杆，去撬动最大的利益。他把所有人的贪婪都算计了进去，却唯独漏算了，会有一个不为贪婪所动，只为复仇而生的幽灵，正窥伺着他最致命的弱点。
“这些东西，够不够你用来绣花？”老鬼的文字再次出现。
“针尖太粗，容易惊动裁缝。”严景行回复。
他不能直接将这些证据公之于众。先不说没人会相信一个匿名来源的“黑料”，即便相信了，赵家强大的公关机器也能在几小时内将其定义为“恶意做空者的诽谤”。更重要的是，这会立刻暴露老鬼的信息渠道，打草惊蛇。
真正的猎手，从不靠嗓门大来捕猎。
“哦？那你的绣花针，打算从哪儿下针？”老鬼显然来了兴致。
严景行没有回答，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但并未发出任何信息。他在自己的本地文档中，构建着一个名为“天塌”的行动计划。
计划的第一步，不是做空，而是做多。
这听起来荒谬至极，但却是整个计划最精妙的一环。
超算大脑开始疯狂模拟。他调出了盛世新能源所有的期权合约数据。由于市场一边倒地看好，看涨期权的价格被炒得极高，而看跌期权则无人问津，价格便宜得像路边的废纸。
严景行在脑海中构建出一个复杂的交易模型。他需要一笔资金，一笔看起来像是狂热散户的资金，在市场上大张旗鼓地买入盛世新能源的股票和看涨期权。
他要做的，是在火上再浇一勺油。
他要让市场的狂热达到顶点，让赵天恒的自信心膨胀到极限。他要让所有人都相信，盛世新能源将要突破历史新高，冲向万亿市值。
这有两个目的。
其一，是麻痹。当所有人都沉浸在盛宴中时，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里那个正在悄悄磨刀的厨子。
其二，是聚能。股价被推得越高，杠杆的风险就越大，下跌时的势能也就越恐怖。他要亲手将赵家抬上云端，然后再剪断那根唯一的绳索。
“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完美的伪装。”严景行喃喃自语。
他不能用“数据的搬运工”，这个Id已经和华腾科技的散户联盟深度绑定。他需要一个新的马甲，一个看起来多金、无脑、且极度迷信新能源概念的“超级韭菜”。
很快，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形成。
他切换界面，看了一眼仍在激烈交战的华腾科技。散户联盟凭借一股血勇之气，硬生生将股价从跌停的边缘拉了回来，此刻正围绕着零轴线反复拉锯。几十个qq群里，依旧是喊杀震天。
“刀客大佬牛逼！顶住！”
“兄弟们，我老婆本都进来了！信刀客，得永生！”
李科，那个“股市刀客”，此刻已经被无数散户奉若神明。他的一言一行，都足以影响数万人的情绪和资金流向。
严景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知道，该给这位“精神领袖”送去一份大礼了。
他侵入了一个几乎无人使用的境外匿名邮箱，编辑了一封邮件，收件人是李科的私人邮箱地址。
邮件标题：【一份来自“搬运工”的谢意与一个不情之请】
邮件内容：
“刀客兄，见字如面。
我是‘数据的搬un工’。非常感谢你，将我的分析传递给了更多需要它的人。你们在华腾科技的战斗，我看到了，很受触动。你们让我看到了，当鸡蛋团结起来时，也能拥有不输给石头的力量。
华腾的战斗，是守卫战，是出口恶气。但复仇，不能只靠一腔热血。我这里，有另一个目标，一个能真正打断赵家脊梁骨的目标——盛世新能源。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但请相信我，那座看起来金碧辉煌的大厦，地基已经被白蚁蛀空了。附件里，是我的一些不成熟的分析，没有直接证据，只是一些基于公开数据的逻辑推演（严景行巧妙地将老鬼提供的情报，伪装成自己通过公开信息推导出的结论）。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在你的粉丝中，找到一个‘代理人’。这个人需要满足几个条件：第一，有一定资金实力，至少千万级别；第二，在圈子里有一定名气，但名声偏向于‘人傻钱多’的类型；第三，最重要的是，他必须极度痛恨赵家。
我需要你，以你的名义，去说服他，让他用最张扬、最高调的方式，重仓买入盛世新能源。告诉他，这是一场更大的局，我们要在赵家最得意的地方，为他们奏响葬礼的哀乐。具体的计划，我会通过这个邮箱，单线联系这位代理人。
事成之后，利润你我各取三成，剩下的，分给在华腾战斗中亏损最严重的兄弟们。
这封邮件，阅后即焚。
——一个希望看到巨人倒下的朋友”
发送。
邮件如同一颗无声的子弹，射向了那个正被无数人顶礼膜拜的“股市刀客”。
严景行知道李科一定会答应。对于一个有血性、有声望、且同样背负着仇恨的人来说，这封邮件带来的诱惑是无法拒绝的——一个更宏大的复仇计划，一个足以名留股史的机会，以及一份能弥补兄弟们损失的巨大利益。
而那个即将被选中的“代理人”，将成为严景行在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他会像一个真正的赌徒，带着所有人的期望，将巨额筹码押在“多”的一方，吸引空头的火力和市场的目光。
而严景行自己，则会藏身于这颗棋子巨大的阴影之下，用另一笔来自老鬼的、见不得光的资金，悄无声息地，在无人关注的角落，布下那张真正致命的、做空的天罗地网。
他要用最虔诚的看多，来掩盖最极致的看空。
他看着屏幕上盛世新能源那根刺眼的红色K线，仿佛已经听到了它在不久的将来，轰然崩塌时发出的哀鸣。
ps：当所有人都以为你在第一层时，你其实在第几层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