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赵天宇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足足十几秒，他才用一种压抑着怒火、几近扭曲的声音问道：“老九，你他妈在说什么胡话？！”
“天宇哥，不是胡话！”老九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几乎是在哀求，“那小子……他不是普通人！他知道我儿子的学校！他刚给我发了照片！他这是在警告我！警告我们！”
赵天宇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
他无法理解，一个他眼中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是如何在被天罗地网锁死的情况下，反过来扼住了他头号走狗的咽喉。这种感觉，就像是看着一只蚂蚁，突然亮出了毒蛇的獠牙。
“废物！”赵天宇低吼道，“一个照片就把你吓成这样？！”
“天宇哥，这不是普通的照片！”老九的声音嘶哑，“他能找到我儿子，就能找到你儿子，找到老爷子的……”
这句话像一根毒针，精准地刺中了赵天宇的软肋。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父亲赵世雄最重血脉传承，如果因为这件事波及到家人……
“所有人，马上撤回来。”赵天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离那个公寓远点，一个苍蝇都不要留在那儿！”
“是！”老九如蒙大赦。
挂掉电话，赵天宇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失控。他以为这是一场猫鼠游戏，结果自己精心布置的笼子，却被老鼠从外面挂上了一把锁。
他走进书房。
赵世雄依旧在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块玉如意，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爸，出了一点意外。”赵天宇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老九的电话？”赵世雄头也没抬。
“是。目标……比我们想的要棘手。他反过来威胁了老九。”
赵世雄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将玉如意轻轻放在紫檀木的底座上，抬起眼，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能找到老九的儿子，说明他有自己的情报渠道。能在老九的眼皮子底下消失，说明他有反侦察的能力。一个懂技术、有渠道、心思缜密、还敢玩命的独狼。天宇，你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爸，我马上加派人手……”
“不必了。”赵世雄打断了他，“疯狗咬了你一口，你不能立刻冲上去跟它对咬，要先看看它身上有没有狂犬病毒。让老九他们都安分点，在没有摸清这只‘蚂蚁’的底细之前，不要再有任何小动作。”
赵天宇低下头：“是。”
他走出书房，后背已经是一片冰凉。他知道，父亲不是怕了，而是在酝酿更致命的一击。
而这只被赵家父子重新评估的“蚂蚁”，此刻已经回到了他的巢穴。
严景行并没有换地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知道，在自己亮出那张底牌后，赵家在短期内绝不敢再轻举妄动。这种短暂的和平，是他用恐惧换来的。
他需要争分夺秒。
解决了物理威胁，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那份来自地狱的财报上。
他坐在电脑前，再次进入记忆宫殿。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追踪资金流，而是构建一个全新的模型——“舆论场模型”。
他需要知道，蓝海科技这只被吹上天的猪，是如何飞起来的。
他调取了过去半年，所有关于“蓝海科技”的券商研报、财经新闻和网络评论。数千份文件，数百万字的信息，如同海啸般涌入记忆宫殿。
这些数据在宫殿的穹顶下，迅速聚合、分类、标记。
很快，严景行就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
市面上几乎所有主流券商，对蓝海科技的评级清一色是“买入”或“强烈推荐”。报告中的措辞极尽华美之能事——“开启人工智能新纪元”、“护城河深不见底”、“下一个万亿市值的巨头”……
这些研报的执笔者，来自十几家不同的证券公司，头衔都是“首席分析师”、“金牌研究员”。但严景行通过超算大脑进行文本分析，发现这些报告在核心逻辑、关键数据引用、甚至是一些独特的赞美句式上，都有着高度的雷同。
仿佛出自同一个模板，只是换了不同的封面和署名。
严景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将这些分析师的名单单独提取出来，开始进行深度关联分析。
学历、履历、社交圈、过往发表的报告……
一个隐藏在水面下的黑色产业链，逐渐清晰。
这些所谓的金牌分析师，超过半数毕业于同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海外商学院。他们中的几位核心人物，在社交媒体上互相关注，时常在一些由赵家旗下基金会赞助的“高端论坛”上同框出现。
更关键的是，他们推荐过的股票，在暴涨之后，无一例外都迎来了暴跌，而高点精准套现的，总有那么几个与赵家“黑金帝国图谱”上节点重合的资管账户。
这不是简单的价值分析，这是“订单式”研报。
赵家付费，券商研究员接单，按照甲方的要求，写出光鲜亮丽的“吹票”文章，用自己和券商的信誉做背书，将一个劣质资产包装成稀世珍宝，忽悠散户和基金接盘。
这就是“研报黑产”。
严景行在记忆宫殿中，将这些分析师、券商、与赵家之间的利益输送关系，用红色的光纤连接起来。一张比“黑金帝国图谱”规模稍小，但同样肮脏、同样触目惊心的“研报黑产链条图谱”完成了。
“原来如此。”严景行退出了记忆宫殿。
他终于明白，赵家不仅用暴力机器来清除物理障碍，更用这种“知识”机器，来操纵人心，收割财富。
如果说老鬼给他的那份原始财报是一颗子弹，那么这张“研报黑产链条图谱”，就是一套精准的制导系统。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做空蓝海科技，他要连同这个为虎作伥的研报黑产链，一同送进地狱。
他将目光锁定在图谱的中心，一个叫“陈默”的分析师身上。
陈默，海通证券首席分析师，新财富榜单上的明星人物，被誉为“最懂科技股的男人”。在蓝海科技的这轮造神运动中，他的研报是被引用和传播最广的，也是措辞最煽情的。
严景行看着陈默的照片，那张脸上挂着知识分子特有的自信和儒雅。
但他知道，这张皮囊之下，是一个被金钱腐蚀了灵魂的骗子。
严景行拿起加密手机，没有联系老鬼。对付这种人，他有更好的办法。
他打开了“刺猬联盟”的论坛。
那个Id叫“龙头战法总教头”的用户，又在发新帖子了。
“兄弟们！‘一人一股占领启明星’的活动大获成功！根据不完全统计，咱们联盟至少有五万名兄弟成了赵天恒的股东爹！下一步，咱们干点啥？”
下面一堆人出谋划策。
“必须去股东大会啊！我连问题都想好了，就问赵天恒，你们公司门口的石狮子，是公的还是母的？”
“楼上的格局小了！我准备了十万个为什么！保证让他现场表演一个大脑宕机！”
“哈哈哈，我已经开始期待年底的大戏了！”
严景行看着这些欢乐的评论，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用一个新注册的、毫不起眼的Id，在帖子下面留了一句言。
“各位大佬，光搞臭赵家用处不大，他们脸皮厚。我发现个事，最近猛吹蓝海科技的海通证券首席分析师陈默，好像有点问题。他以前吹过的票，后来都一地鸡毛。有没有懂哥扒一下？”
他没有提供任何证据，只是像一个普通的、心存疑惑的散户，轻轻地，将一颗怀疑的种子，扔进了这片最肥沃的土壤里。
做完这一切，他关掉电脑，眼神望向窗外。
他知道，赵家的反扑很快就会到来。但下一次，战场将不再是阴暗的巷道和冰冷的枪口。
而将是整个金融市场。
ps：当愤怒的散户拿起键盘当武器，他们会扒出怎样惊天的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