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联盟”的论坛，前所未有的死寂。
这里不再是狂欢的海洋，反而像一个巨大的、烧尽了的篝火堆，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和呛人的烟灰。
“龙头战法总教头”的账号头像，那只威风凛凛的红色龙头，此刻看起来也无精打采。他刚刚发出的一个帖子，标题是《都他妈给我清醒一点！》，内容充满了愤怒和无力。
“赵家就是最大的卖国贼！他们用爱国当尿壶，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泼！你们的钱是被陈默骗了，是被赵家收割了，不是被什么狗屁的华尔街拿走了！一群蠢货！”
然而，帖子下面的回复，却让他心头发凉。
“总教头，话不能这么说，大局为重。”
“唉，算了算了，不玩了。斗不过的，人家动动嘴皮子，我们就成了卖国贼。没意思，销户了。”
“我现在就想知道，那个叫‘只是一个路人’的家伙到底是谁？收了多少黑钱？敢不敢站出来对质？”
“对！把他揪出来！”
“总教头”看着屏幕，感觉一股气血直冲脑门。他引以为傲的“人民战争”，被赵家一招“乾坤大挪移”，轻而易举地就给废了。他甚至能想象到赵天宇此刻正端着红酒，一脸轻蔑地看着他们这群小丑在内讧。
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想砸了键盘，想关掉电脑，想就此认输。因为他发现，他和赵家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财富和权力，更是一道由信息差和舆论操控筑起的天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Id，像一道微光，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Id：“只是一个路人”。
他没有回复任何人，只是重新开了一个帖子，标题平淡无奇。
《几张公开信息截图，大家随便看看，不构成投资建议。》
“总教头”心里一紧，下意识点了进去。
帖子的内容很简单，没有一句煽动性的语言，只有几张截图和几行简短的文字说明。
第一张图，是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官网的公开信息查询截图。上面清晰地显示，赵家旗下最核心的海外基金“博裕全球宏观”，在过去一个季度，大幅增持了苹果、谷歌、特斯拉等几家美国科技巨头的股票。
下面的文字说明：“一边在国内号召大家打赢金融保卫战，一边在海外重仓美股，为美国经济添砖加瓦。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第二张图，是企业信息查询App的截图，目标是“苏州博裕资本”。在股东信息那一栏，层层穿透之后，最终的受益人指向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
下面的文字说明：“一个立志于保卫国家金融安全的公司，为什么要把自己注册成一家‘外国法人独资’企业？是为了方便把在国内赚的钱，合理合法地转移出去吗？”
第三张图，是一份券商的内部研究报告节选，上面分析了过去三年，凡是被陈默、孙胖子等人“吹捧”过的股票，在暴涨前，总有几家外资背景的qFII（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席位精准潜伏，而在高位出货时，这几家qFII席位也总是跑得最快。报告的结论是，这些qFII席位与“博裕资本”的交易节奏高度协同，疑似为一致行动人。
下面的文字说明：“他们说有外资恶意做空。没错，确实有。但这些‘外资’，好像是他们自己人啊。这叫什么？贼喊捉贼？”
帖子发出来，最初的几分钟，没有任何回复。
论坛里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所有人都被这三张图，这三段平淡的文字给震住了。
赵家那套宏大叙事、那套“爱国VS卖国”的剧本，在这几张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截图面前，显得如此荒诞，如此可笑。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
“我……操！”
一个简单的、发自肺腑的国骂，瞬间引爆了整个论坛。
“我他妈是个傻逼！我昨天还在跟我朋友争论，说要警惕境外势力！”
“脸疼，火辣辣的疼！这他妈就是赵家所谓的‘金融保卫战’？战友是华尔街，战场在A股，战利品进他们离岸账户？！”
“开曼群岛！哈哈哈哈！老子爱国，赵家爱开曼群岛！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楼上的哥们别骂了，我刚去查了，‘路人’大佬发的图全是真的！SEc官网谁都能查！这脸打的，啪啪响！”
“龙头战法总教头”看着屏幕，刚才还冰凉的血液，瞬间沸腾了！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个帖子，而是在看一场外科手术。那个“路人”，用最精准的刀法，一刀就捅在了赵家那套话术的心脏上。
什么叫高手？这就叫高手！
不跟你辩经，不跟你谈感情，直接上证据，用事实把你钉死在耻辱柱上！
他猛地一拍桌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仿佛要将所有的憋屈和愤怒都倾泻出去。
“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反击！全面反击！”
“把‘路人’大佬的帖子顶上去！翻译成英文，发到推特上去！让全世界都看看赵家的嘴脸！”
“技术组的兄弟呢？给我深挖‘博裕资本’和那几个qFII席位的资金流水！他们不是喜欢把水搅浑吗？那我们就把他们的粪坑给彻底掀了！”
被压抑的怒火，一旦找到正确的宣泄口，便会以十倍、百倍的能量爆发出来。
之前那些摇摆不定、甚至反戈一击的散户，此刻的愤怒远胜从前。因为他们发现，自己不仅被骗了钱，还被骗了感情，智商和爱国心都被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这是一种双重的背叛！
“刺猬联盟”彻底活了过来，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团结，更加愤怒。
他们不再是乌合之众，他们有了明确的、唯一的敌人——赵家。
各种人才开始涌现。
懂财务的，开始分析赵家旗下上市公司的财报，寻找造假的蛛丝马迹。
懂法律的，开始整理材料，研究如何进行集体诉讼。
懂pS的，更是将创造力发挥到了极致。
一张张新的表情包和梗图，以病毒般的速度在各大社交平台传播开来。
一张是赵世雄在某次峰会上义正词严地高喊“誓死保卫国家金融长城”的照片，旁边配上了一张开曼群岛阳光沙滩的风景图，图上写着：“长城建不建我不知道，后花园肯定是要修的。”
另一张是赵天宇西装革履的照片，p上了一句台词：“我不是讨厌钱，我只是讨厌你们的钱。我的钱，那叫资本，是爱国的。”
舆论的风向，再一次发生了惊天逆转。
而且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猛烈，更加彻底。
赵家花了大价钱构建的“爱国”防火墙，在铁一般的事实和人民群众无穷的智慧面前，轰然倒塌，变成了一个贻笑大方的国际笑话。
……
赵家庄园，书房。
“啪！”
一个价值不菲的青花瓷茶杯，被赵天宇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废物！一群废物！”他指着那个金丝眼镜的公关总负责人，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这就是你说的‘风向彻底扭转’？这就是你的‘浑水’计划？现在水是浑了，可我们自己被淹在最下面了！”
公关负责人脸色惨白，浑身哆嗦，连头都不敢抬。
“天宇哥……我们也没想到……那个‘路人’，他……他太毒了……”
“我不想听解释！”赵天宇的眼神阴鸷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删帖、封号、转移视线！立刻把这股风给我压下去！”
“压……压不住了……”公关负责人声音颤抖，“现在全网都在传，已经不是删几个帖子的事了。几家主流媒体的后台都快被冲爆了，他们也不敢再帮我们说话了，说这是在挑战民意的底线……”
赵天宇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那些他从未放在眼里的“蝼蚁”，汇聚起来，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能量。
他们不讲道理，他们只讲事实。
他们消灭不了你，但他们能恶心你，能让你声名狼藉，能让你成为全民公敌。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赵世雄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又看了看暴怒的儿子，缓缓开口。
“舆论是杀不死人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但，子弹可以。”
赵天宇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赵世雄走到他面前，眼神里是狼一般的狠戾。
“既然他们想把事情闹大，那就闹到最大。把那个‘路人’给我揪出来。我要让他明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愤怒和智慧，都毫无意义。”
ps：当赵家撕下所有伪装，准备动用物理手段时，严景行该如何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