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的绚烂，在屏幕上归于死寂。赵瑞那张扭曲的脸，连同他那三千七百万美元的暴富梦，一同化为了泡影。
严景行心中却没有半分波澜。捏死一只蚂蚁，并不会让猎人感到愉悦。
真正的敌人，是那头潜伏在深渊中，不动声色便能吞噬一切的巨兽。
“哥，这份协议……”耳机里，潘子的声音已经没了刚才的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寒意，“这他妈是……在吸血啊。”
不需要潘子过多解释，严景行的“记忆宫殿”中，那份被层层加密的合作协议，已经被拆解成了最原始的数据流，并以一种冷酷而直观的逻辑结构图，重新构建起来。
【客户亏损，超额返佣】。
名字起得平平无奇，背后的规则却淬满了剧毒。
赵世章，通过他的私人账户，与国内数家顶级券商的营业部负责人签订密约。这些负责人，利用职务之便，诱导名下的客户，尤其是那些对市场一知半解、渴望快速致富的中老年股民，进行高风险的、极其频繁的短线交易。
他们会推荐一些波动剧烈、容易被操控的“妖股”，怂恿客户开通融资融券，甚至引导他们去追逐一些即将退市的垃圾股，美其名曰“博重组”。
客户的每一次买入卖出，都会产生一笔手续费。而在这份协议里，客户的亏损额，直接与营业部经理的返佣比例挂钩。
亏得越多，经理拿到的“超额返佣”就越高。而这笔钱，最终由赵世章的秘密资金池支付。
赵家，根本不在乎客户买卖的股票是涨是跌。他们要的，是交易量，是那源源不断、如同鲜血般被抽走的手续费。而客户账户里那不断缩水的本金，则是这场饕餮盛宴中，最悦耳的背景音乐。
如果说赵瑞的“蓝星币”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瞄准的是投机者的心脏，一刀毙命。
那么赵世章这个计划，就是一台精密的绞肉机，将无数普通家庭的希望与积蓄，不分老幼，不分男女，一同卷进去，无声无息地碾成齑粉。
“我操！”潘子突然爆了一句粗口，声音都在发颤，“哥，我想起个事儿！我三叔！我亲三叔！前段时间就跟魔怔了似的，天天抱着手机买卖股票，说他们营业部的王经理是股神，带着他们发财。结果上个月，他把给他儿子准备的婚房首付，五十多万，全亏进去了！人差点就没了！”
严景行的目光骤然锐利。
线索，不再是一串冰冷的数据。它有了温度，有了面孔，有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现在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潘子的声音里充满了颓丧和愤怒，“整天在家不说话，我三婶天天以泪洗面。我去看过他一次，他把所有的交易记录单都打印了出来，铺了一地，嘴里就念叨一句话：‘怎么会呢？怎么会全亏了呢？’”
“让你三叔，把那些交易记录，全部拍照发给你。一张都不能少。”严景行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但熟悉他的潘子知道，这是他怒到极致的表现，“还有那个王经理的名字，和他所在的券商营业部地址。”
“明白！”
几分钟后，几十张照片被打包发了过来。
严景行一张张点开。照片里的A4纸上，密密麻麻地印着交易记录。一个叫“恒远科技”的名字，出现的频率高得吓人。
严景行的大脑飞速运转，“记忆宫殿”瞬间调出了这只股票的所有资料。一家常年亏损，主营业务早已被市场淘汰，全靠政府补贴续命的垃圾公司。但在过去三个月里，它的股价上蹿下跳，换手率高得离谱，明显有资金在里面兴风作浪，制造虚假繁荣，吸引散户接盘。
而在潘子三叔的账户里，几乎每一笔交易，都发生在高点买入，低点卖出。完美地避开了所有上涨，精准地踩中了每一次下跌。五十多万的本金，在短短三个月内，光是手续费和印花税，就付了将近七万块。
严景行将那份返佣协议的名单调出，潘子三叔开户的“金鼎证券光华路营业部”，以及那位“王经理”的名字，赫然在列。
严景行关掉图片，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那张由券商、营业部经理、赵世章构成的黑色网络，不再是平面的结构图。它变成了一张巨大的、血色的蜘蛛网。无数像潘子三叔一样的普通人，被粘在网上，他们的血肉，正通过一根根看不见的导管，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网中央那头名为“赵家”的毒蛛口中。
“哥，我们怎么办？我现在就去黑了那家券商的服务器，把这狗屁协议挂到他们官网首页去！”潘子已经出离了愤怒。
“然后呢？”严景行睁开眼，眼神平静得可怕，“引发市场恐慌，储户挤兑，券商倒闭？赵世装可以立刻把王经理这种人当成弃子推出去顶罪，甚至伪装成受害者。而那些亏掉的钱，一分钱也要不回来。你三叔的首付，也回不来。”
潘子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却又更加无力：“那……那就这么算了？”
“算了？”严景行嘴角扯出一个森然的弧度，“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算了？”
他坐直身体，重新打开电脑。
“赵世章想要的，是手续费。王经理这种人想要的，是返佣。他们合作的基础，是利益。”严景行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只要我们能提供一个，比赵世章给的更大的利益，这个联盟，就会从内部开始瓦解。”
潘子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们去策反那个王经理？”
“策反？”严景行摇了摇头，“不，太慢了，也太被动。我要的，是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把刀捅向赵世章。”
“潘子，帮我注册一个空壳投资公司，注册资金越大越好。然后，用这个公司的名义，去联系金鼎证券光华路营业部的王经理。”
“就说，我们有一笔五亿的资金，想要在他这里开户。要求只有一个。”严景行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仿佛敲在猎物的心脏上。
“不求盈利，只求在一个月内，把这五亿资金，全部换成交易额。”
潘子倒吸一口凉气。
五亿的资金，一个月内全部刷成交易额？这得产生多大的交易量？这得贡献多少手续费？
这对于王经理这种嗜血的豺狼来说，根本不是客户，这是从天而降的财神爷！是行走的印钞机！
“他……他肯定会疯的！”潘子已经能想象到那个王经理接到电话时，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他会疯。他会把我们当成前所未见的‘超级大鱼’。为了留住我们，他会拿出十二万分的热情，甚至不惜……暴露一些他背后的秘密，来证明他的‘实力’和‘渠道’。”严景行淡淡地说。
“哥，你这是……钓鱼？”
“不。”严景行看着屏幕，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这是在告诉他，有一条更大的船，可以带他去更远的海。至于赵世章那条小舢板，该不该凿沉，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就在这时，潘子的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我妈！”他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语气都变了，“喂，妈，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哭喊声和尖叫声。
“小潘！你快来啊！你三叔他……他跑到金鼎证券楼顶上去了！他说要是不把钱还给他，他……他就从上面跳下去啊！”
潘子“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哆嗦。
“哥……”
严景行瞳孔骤缩。
计划，被意外打乱了。
那张他原本准备慢慢收紧的网，现在，被一只绝望的手，狠狠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而那个站在楼顶边缘，用生命做最后控诉的人，成了这场对决中，最不稳定的变数。
ps：一边是绝望寻死的亲人，一边是刚刚布下的陷阱，严景行该如何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