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碎星渊的家宴
星舰驶入碎星渊时，舷窗外的景象像被打翻的琉璃盏。无数破碎的星舰残骸悬浮在暗紫色的星尘中，有的还在冒着微弱的火花，有的则被厚厚的冰晶包裹，像一座座冰封的墓碑。探测器显示，这里的重力场极不稳定，时而会形成巨大的引力漩涡，将靠近的物体撕成碎片。
“他说的‘家宴’，就在渊底。”星络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红点，那是对方留下的信号源，“信号被某种能量场包裹着，无法解析具体内容，但能感觉到……里面混杂着很多生命信号，像在……哭。”
星羽的琴身剧烈震颤，琴上的星尘音符项链发出刺耳的嗡鸣，仿佛在抗拒这片区域。她指尖划过琴弦，弹出的却不是旋律，而是断断续续的杂音，像有无数根针在琴弦上摩擦。“这里的能量场在干扰声波，”她脸色苍白，“连《共生谣》都无法形成共鸣。”
我们的星舰在残骸间艰难穿行，那些破碎的金属片上，隐约能看到熟悉的标记——有共生之源的藤蔓纹，有雾影星系的星贝壳，甚至有静默族的音乐符文。“这些都是被他毁掉的飞船。”我摸着舷窗上的冷凝水，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他在收集我们走过的痕迹，用它们搭了个‘宴会厅’。”
信号源最终指向渊底的一块巨大陨石，陨石表面被打磨得异常光滑，像面黑色的镜子，倒映着周围的残骸。当星舰降落在陨石上时，镜面突然裂开，露出一个幽深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岩壁上，镶嵌着无数发光的晶体，晶体里封存着扭曲的人影——正是星络探测到的生命信号。
“是被他困住的各族人。”星络的声音发颤，她认出其中一块晶体里的人影，是眠族的长老，“他把他们的意识封在里面，让他们永远重复着最痛苦的记忆。”
通道尽头是个圆形的大厅，天花板上悬挂着用星舰残骸拼成的吊灯，地上铺着用藤蔓编织的地毯——那藤蔓的纹路，与母亲当年织给我的襁褓一模一样。大厅中央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摆放着“餐具”：用碎星雷外壳做的碗，用冰海星骨骼做的刀叉，用静默族的金属片做的餐盘。
而他，就坐在长桌的主位上，穿着件用各种布料拼凑的长袍，领口绣着妹妹最喜欢的思乡草图案。他面前的餐盘里，放着半块星图碎片，正是当年妹妹握在手里、最后被我封进冰窖的那半块。
“来了。”他抬起头，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那双与妹妹相似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我还以为你不敢来赴这场家宴。”
“你到底是谁？”我握紧腰间的星尘符灰烬，掌心的伤口又开始发烫。
他没回答，只是拍了拍手。大厅两侧的岩壁突然亮起，晶体里的人影开始活动，发出凄厉的哭喊——眠族长老在重复藤蔓枯萎的绝望，雾影星系的老婆婆在喊着失散孩子的名字，静默族的人在无声地敲打晶体壁，像在重复被囚禁的恐惧。
“好听吗？”他拿起冰海星骨刀，轻轻敲打着金属餐盘，“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背景音乐’，都是你曾经没能保护的人。哦对了，还有这个。”
他从长袍里取出一个水晶球，球里悬浮着妹妹的虚影，正蜷缩在冰窖的角落里，嘴里不停念叨着：“哥哥，我冷……放我出去……”
“不！”我猛地冲向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在半空中。他操控着周围的星舰残骸，像操控着无数把利刃，在我身边呼啸而过。
“别急啊，”他慢条斯理地切着餐盘里的星图碎片，“家宴还没开始呢。你看，这桌布，是用你母亲织的藤蔓复刻的；这餐具，是你妹妹喜欢的冰海材质；还有这些‘客人’，都是因你而陷入绝境的人……你不觉得，这样的团圆很完美吗？”
星羽突然抱起琴，用尽全身力气弹奏起来。这次的《共生谣》不再柔和，而是带着撕裂般的力量，琴音像把锋利的剑，狠狠刺向那些发光的晶体。奇迹发生了，晶体里的人影听到琴声，停止了哭喊，开始跟着旋律轻轻晃动，眼底的绝望渐渐被一丝光亮取代。
“没用的！”他怒吼着，操控更多的残骸砸向星羽。星络立刻启动星舰的防护罩，同时将共生之网的能量全部注入星羽的琴身。琴身上的和声花突然绽放，金色的光芒顺着琴弦流淌，与《共生谣》的旋律融为一体。
“谁说没用？”星络的声音带着坚定，“你困住的是他们的意识，却困不住他们对共生的渴望！你以为这些痛苦的记忆能摧毁我们，却不知道，正是这些记忆，让我们更懂得珍惜现在！”
随着星络的话语，晶体里的人影开始齐声歌唱，他们的声音虽然微弱，却与《共生谣》完美共鸣。那些封存着痛苦的晶体，在歌声中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啪”地碎裂，释放出无数光点——那是被解放的意识，像群自由的鸟，在大厅里盘旋。
他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操控的残骸突然失去力量，纷纷坠落在地。“不可能……他们应该恨你才对！”他指着我，眼睛里充满了不解，“你把妹妹关在冰窖，你没能保护族人，你明明……”
“我确实做错了很多事。”我走到他面前，掌心的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一道绿色的疤痕，像条连接过去与现在的藤蔓，“但我学会了面对，学会了弥补，而不是像你这样，把痛苦变成囚禁别人的牢笼。”
他怀里的水晶球突然裂开，妹妹的虚影飘了出来，不再是蜷缩哭泣的模样，而是像个大女孩，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哥，别再等了。”她的声音温柔而清晰，“当年的事，不怪任何人。”
虚影渐渐消散，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周围的光点中。他愣住了，长袍上的思乡草图案开始褪色，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长桌上的“餐具”开始融化，星舰残骸拼成的吊灯也化作星尘，飘散在空气中。
“原来……我一直困住的，是我自己。”他喃喃自语，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我以为复刻这一切，就能让你痛苦，却忘了……最痛苦的人，是我自己。”
当他彻底消散时，碎星渊的重力场突然变得稳定，暗紫色的星尘开始褪去，露出后面清澈的星空。那些被解放的意识化作光带，飞向共生之网的各个节点，像在回家。
星舰驶离碎星渊时，渊底的陨石裂开，长出了一株小小的共生树，嫩芽上挂着半块星图碎片——是他留下的最后礼物，与我口袋里的另一半拼在了一起，组成了完整的星图，指向共生星的方向。
“你看，”星羽望着那株新生的树苗，轻声说，“痛苦有时候也能变成种子，只要愿意放下，就能长出新的希望。”
星络的屏幕上，碎星渊的红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绿色的光带，与共生之网完美融合。“这场家宴，最终变成了真正的团圆。”她说，“不是复刻过去，而是带着过去的记忆，一起走向未来。”
我握着拼完整的星图，指尖划过妹妹虚影消失的方向。突然明白：所谓“和解”，从来不是遗忘过去的伤痛，是像这样，敢于面对自己的错误，敢于原谅自己的遗憾，敢于相信那些曾经的痛苦，最终都会化作成长的力量。就像碎星渊的星尘，褪去黑暗后，依然能映出清澈的星空。
星舰的航向，朝着共生星飞去。那里，各族的人正等着我们，等着听这场关于救赎与和解的故事。星羽的琴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共生谣》里，有破碎的伤痕，有愈合的温暖，像在告诉整个宇宙：痛苦或许会留下疤痕，但爱与共生，总能让疤痕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