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怜星沉浸在自己纷乱复杂、如同缠结乱麻的思绪中,目光不自觉地再次流连于那张在灯光下显得愈发俊美惑人的侧颜时,一直闭目养神、仿佛已然沉睡的宫寒渊,毫无预兆地、骤然开了口。
他的眼睛并未睁开,依旧维持着假寐的姿态,甚至连倚靠的姿势都未曾改变一分。
然而那声音,却带着一丝刚从小憩中醒来的慵懒和微哑,穿透了车厢内粘稠的寂静,如同冬日里突然被重锤凿开的冰河,发出清脆而令人心惊的碎裂声,瞬间击碎了那层由她臆想出来的、短暂而虚假的平和假象。
“今夜之事,”他顿了顿,喉结微动,仿佛在斟酌词句,又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随意一提,但那语调,却依旧是沈怜星熟悉的、浸着骨髓的冰冷,不容置疑,“往后,莫要再发生。”
“!”
沈怜星猛地一僵(这是我能决定的吗?!),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从头到脚,瞬间凉透。
所有纷乱的思绪、那些细微的、不该有的悸动和惘然,如同被狂风席卷的烟云,瞬间被冻结、驱散、击得粉碎!
她骇然抬头,瞳孔微缩,看向他依旧闭合着双眼的脸,心脏骤然缩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依旧闭着眼,薄唇微动,继续道,每个字都清晰而冰冷地、如同冰锥般砸在她的耳膜上,直透心底:“安分守己些,” 这四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训诫意味,“待在杂家让你待的地方。莫要……再自作主张,给杂家添不必要的麻烦。”
“安分守己”……“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在他眼中,她因身体不适而擅自离席透气,乃至因此招惹来康郡王那个蠢货的纠缠,都只是“不安分守己”,是“自作主张”,是给他“添麻烦”的行为。
那么,他在偏殿那近乎失控的怒意,那强硬的、如同野兽护食般的占有宣言,那……那险些落下的、带着掠夺意味的吻,又算什么?
是为了惩戒她的“不安分”,还是为了清除她这个“所有物”带来的“麻烦”?
一切异常的源头,并非她潜意识里偷偷期盼的别的什么,仅仅是因为她触犯了他的规矩,挑战了他的掌控,仅此而已。
刚刚因偷觑他容颜而滋生的一丝微妙感觉,那点连她自己都尚未辨明的心动涟漪,瞬间荡然无存,被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现实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凉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
她果然……还是想多了,痴心妄想到可笑的地步。
他那样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心思深沉如海,怎么可能会对她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甚至可能牵连他计划的“医女”,有丝毫超出掌控和利用之外的别样情绪?
所有的一切,他所有的“异常”举止,都不过是基于他那极端到近乎变态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是基于清除障碍、维护权威的本能。
“民女……知错。”
她深深地低下头,几乎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声音细弱蚊蚋,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嫩肉,用那尖锐的疼痛来维持自己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和可怜巴巴的尊严,“日后……定当谨守本分,绝不敢再……自作主张,给督公添乱。”
她甚至重复了他那刺耳的“自作主张”四个字,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方才那片刻的迷失。
她的回答似乎让他满意了,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她究竟是真心悔过还是被迫屈服。
他不再言语,车厢内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
然而,这沉默与方才已然截然不同。
先前那混杂着未尽暧昧、隐秘悸动与残余恐惧的微妙氛围被彻底驱散,荡然无存,只剩下赤裸裸的、上位者对附属品的冰冷警告、无情敲打与清晰无比的主从界限。惧意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潮,汹涌回笼,瞬间淹没了她,将那刚刚萌生出的一丝不该有的、荒谬的涟漪彻底冻结、碾碎在冰冷的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