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乘坐磁浮车抵达郊外军事基地
当宫典少尉如刀片刮过金属般刺耳的声音响彻空旷的场地时,空气瞬间凝固了。那声“扔包!行动!”像一道冰冷的电流,骤然击穿了所有新生的懵懂。
下一秒,阎非的身影已如猎豹般窜出。深绿色的迷彩背包在他身侧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重重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灰尘腾起瞬间,他已经紧随宫典那冷酷挺直的背影,冲进了金属通道投下的狭长阴影。任淼没有丝毫迟疑,几乎与阎非的脚后跟贴着地板擦过,一步不落地跟了上去,两人瞬间化成融入通道昏暗背景的模糊暗影。
这一下把大部分学生震在原地,像个拙劣可笑的定格画面。时间似乎凝滞了一秒,两秒……直到空气中弥漫开恐慌的气味。
“天!背包!?”有人失声惊叫,那件装着各种私人物件、家庭照片甚至小零食的宝贝背包此刻竟成了累赘。
“扔…扔哪里?”
“十分钟……操场在哪?!”
混乱爆发了。手忙脚乱地甩脱背包带的声音、背包砸落地面的闷响、身体笨拙碰撞在一起的低呼惊叫,乱糟糟搅合成一片慌不择路的漩涡。学生们如同受到驱赶的羊群,乱纷纷地涌向那狭窄通道入口,挤挤挨挨,狼狈不堪。
通道入口上方,一个不易察觉的监视镜头冰冷地转动了一下。镜头另一端,指挥监控室内,宫典背对着布满分割画面的巨大屏幕,线条冷硬的嘴角扯开一个嘲讽的弧度。
“哈,又来一批把军营当假日露营的,”他随手拿起操作台上的金属杯喝了一口水,声音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厌倦,是对着旁边同样穿着作训服、倚靠在控制台边的老搭档兼副官灰狼说的,“年年如此,排着队送菜。”
他的视线扫过监控画面。大部分画面都是新生们盲目推搡、不知所措的滑稽模样,只有两个画面死死吸引着他的眼球——两个率先行动的身影在通道内的快速移动影像。
阎非和任淼。即使在高速跑动中,他们的动作也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流畅感,规避障碍、保持平衡的微小动作精确而高效,根本无需思索,如同呼吸般自然。这是战场上磨砺出的本能。
宫典眼底掠过一丝难得的波动。他转过身,手指在其中一个特写画面下方的滚动信息条上点了一下。
“不过嘛……”他拖长了声调,脸上那丝难得的波动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混合了冰冷与无可奈何的情绪覆盖,“今年这几个特招生,‘素质’还算……能看。”他特意在“素质”两字上咬了一下,带着些难以言说的意味。“五个里头,四个是硬骨头。”
灰狼凑近了些,目光也锁定在屏幕上。阎非的信息框跳了出来——姓名、档案编号,一行加粗的小字格外醒目:“特种预备役候选(精英推荐)”。旁边任淼的框内,是同样的标注。
“呵,好苗子谁不稀罕?”灰狼嘀咕了一句。
“稀罕?”宫典冷笑一声,手指划过,另一个单独分隔开的特殊画面被放大——马灵灵。她的信息框赫然弹出:“马灵灵 —— 保密等级:S(接触限制)”。宫典眼神彻底沉了下来,手指烦躁地一划,马灵灵的影像消失,阎非和任淼的速度画面重新占据主导。他死死盯着那两条在通道内流畅移动的人影,牙关紧咬,似乎要将某种憋闷硬生生嚼碎吞下去。
他猛地抓起操作台上那个空了大半的金属杯,狠狠一捏。单薄的金属在他铁钳般的手指下扭曲、哀鸣,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再好的苗子……”宫典的声音像淬过寒冰的刀锋,带着沉重的无力感,“头顶悬着‘不准动’的天,能他妈的怎么办?命令就是命令!懂吗?”
“嗡”一声闷响。那个被捏成抽象艺术的金属杯划出一道弧线,被狠狠砸进墙角的回收桶里。金属杯碰撞桶壁的声音在安静的监控室里异常刺耳,回荡不散,如同宫典话语里那份冰锥般的铁律与无法排解的烦躁。
通道出口的光线骤然刺眼,亮得阎非下意识地微微眯起了眼。他身形丝毫未顿,凭借着多年生死边缘锻炼出的直觉,精准地踏入了前方那片铺着粗粝细砂的土地——正是宫典口中的训练场核心区。
脚下砂石微陷,带来细微的摩擦力反馈。他身后,任淼几乎与他脚掌擦着鞋跟落下,步伐稳健得没有一丝摇晃。
训练场空旷得惊人,唯有头顶毒辣的太阳像是悬在头顶的巨大白炽灯,毫不留情地倾泻着滚烫的光线,四周的空气都因高温而微微扭曲。阳光砸在砂砾地上,仿佛将地表的每一粒石子都烤得滋滋作响,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浪。
阎非的目光快速扫过场地边缘——四个穿着深灰色作训服的教官如钢铁塑像般矗立着,他们位置占据四角,构成一张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监视网。他们的站姿刚硬如石,黑魆魆的护目镜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流露,唯有手中那个不起眼的平板终端,偶尔反射出一星半点刺目的光斑,冰冷而警惕,像是潜藏于黑暗中的致命之眼。
紧随其后冲出来的新生们可就狼狈多了。他们大多是跌跌撞撞闯入这片炼狱般的炙热空地,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呼呼拉响,脸上布满汗水与慌乱。
“报告!抵达集合!”一个跑得脸色发青、满头热汗的短发男生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声音抖得厉害,带着明显的心虚。
西北角的教官——壮硕得如同一尊移动小山峦的代号“熊大”,面无表情,平板在手中随意翻转了一下,看都没看那男生一眼。
“叫报告前,”他开口了,声音嗡嗡作响,带着山壁回音般的沉闷压迫感,“先看看你们的狗眼!宫总训的规矩忘干净了?”他抬起蒲扇般的大手,指向训练场正前方那块用白漆粗犷刷出的巨大区域,那线条在白晃晃的阳光下异常刺眼,“集合点,懂?”
那男生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抽了一鞭子,冷汗混杂着热汗瞬间浸湿额发。四周刚刚抵达的学生们这才惊觉,慌忙拖着酸软的腿,拼命挤向那片白漆画出的区域。空气里只有粗重急促的喘息和脚步磨蹭沙地的“沙沙”声,一片死寂的恐慌。
当最后几个跑得快要虚脱、几乎是用爬的姿态栽进集合区的学生被同伴硬拖进去后,刺耳的电铃终于撕裂了这片凝滞的空气。
“哔——”
铃声的余音还在灼热的空气中震颤,熊大浑厚的声音如同擂响的战鼓,轰然炸响:“整队!停!”
杂乱的脚步声、喘息声戛然而止。所有新生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
他的目光扫过场上那些勉强站直的、或弯腰扶膝大口喘气的学生们,那张硬得如同岩石雕刻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立正!”熊大的吼声仿佛带有实质的重量,轰击在每一个新生的耳膜上,“都给我把骨头摆正!腿收紧了!背挺起来!下巴收回去!眼睛……瞪着你前方那颗烧红的太阳!”
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暴力被强制执行。新生们在教官的厉喝和监督下,手脚僵硬地调整着姿势。短短几十秒,一个由近两百人组成的巨大方阵,在烈日的炙烤下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
一片死寂中,唯有热风卷过沙地、掠过汗湿的迷彩服发出的微弱声音。
“所有人!”站在方阵最前方的另一位教官开口了,代号“刀羊”。他身形精悍如淬火钢,话语简短有力,每一个字都冷得像冰锥,“原地站立。时间,三个小时。站不住,倒下去的,”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毫不掩饰的残酷,“算你淘汰。但要是谁……敢给老子‘装死’——”
刀羊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尖刀刮过生铁:
“一经查实,立马给老子卷铺盖滚蛋!听见没有?!”
“听见了!”方阵里爆发出参差不齐的回应,透着绝望的嘶哑。
“大点声!都没吃饭吗?”旁边代号“大圣”的教官吼道,他的声音穿透力惊人,“听见没有!”
“听见了!!!”这一次,声浪裹挟着恐惧,冲上天空,短暂地压过了滚烫的气流。
刀羊冷漠地点点头,仿佛回应只是尘埃:“从现在起,闭嘴。动一下——加罚一小时。”他后退一步,重新融入烈日制造的强光背景里,像一尊投下审判之影的恶神雕像。
残酷的训练开始了。
阎非的眼睑微微垂下,只留一条极细的缝隙让外界的光线进入。时间缓慢地流动,像滚烫的沥青一点一点碾过皮肤的感官。汗水不再是颗颗滴落,而是像无数条细小的、冰冷滑腻的蛇,从他的额角、鬓角、后颈,沿着已经被汗水浸透、沉重地贴在背上的迷彩布料内侧,蜿蜒爬行,最终在腰际汇聚成令人崩溃的粘腻沼泽。
每一秒钟,身体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叫。酸涩感从脚底那被砂砾压迫的足弓开始,顺着紧绷如弓弦的小腿向上攀爬,狠狠拧住脆弱膝盖周围的筋肉,再侵蚀腰背。皮肤被烈日灼烤得发红刺痛,汗水流过时犹如撒上一把粗糙的盐粒。
时间感消失了。只剩下无处不在的火炉般的闷热和不断积累的身体负荷。
“噗通!”
沉闷的倒地声打破了死寂的枷锁。阎非的眼睑微微抬高了一丝缝隙。视野余光里,那个方向溅起一小蓬被汗水打湿的沙尘。没有惊呼,没有骚动。在意识彻底跌落黑暗前的瞬间,那个学生还残存一丝本能,只发出了低弱的、梦呓似的呻吟。两个从头到尾就站在场地边缘的、臂章印着红十字的士兵,幽灵般迅速上前。动作机械麻利,像处理一件失去价值的货物,检查脉搏、翻动眼皮。不到十五秒,那个身体就被抬上了担架,悄无声息地运离了这片燃烧的刑场。整套流程精确冷漠得没有一丝波澜。
整个过程里,四位教官如同烈日下凝固的岩石,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偏转一度。只有熊大,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热浪蒸腾掉的冷哼:“废物。”
这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凿开了所有人紧绷的神经防线。
恐慌无声地蔓延开来。有人开始小幅度颤抖,如同即将倾覆的高楼。队列中央爆发出压抑至极的抽泣,被主人狠狠咬住嘴唇才没有扩大成嚎哭。阎非甚至清晰地听到了旁边不远处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撞击在一起的声音。
就在这时,阎非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左前方的异常。是那个特招女生,马灵灵。她的身体依旧保持着标准站姿,肩线挺直,下颌微收,甚至嘴唇都没有因为持续的脱水而干裂起皮。汗水似乎在试图附着她体表的某个无形边界,竟奇异地沿着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滑开,在落地前就被周围的酷热蒸腾成微弱的白气。她那张在强光下轮廓清晰的面孔,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宁静。阎非的眼瞳深处收缩了一下,一种非人体能带来的冷漠感爬上心头。
站在阎非右侧的张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只有身边同伴才能听见的轻嗤,带着浓浓的不屑。他的站姿放松得近乎随意,重心在两脚间自然地微微转换,仿佛脚下滚烫的沙地是柔软的沙滩。
正前方,教官“大圣”(孙教官)正抱着手臂,看似随意地踱步。他戴着一副半透明的战术目镜,旁人只能看到镜片上偶尔高速滑过淡绿色的光流。他踱步的方向似乎毫无规律,但每一次靠近特招生小分队时,微妙的停顿便会多出零点几秒。那些淡绿光流的滑行速度也会悄然提升,如同锐利的眼睛在做着更加精细的扫描和记录。细微的差别落入了阎非锐利的眼底。他微微提神,如同一块静静待机却功耗拉到最大的芯片。
漫长煎熬的时光终于走到了尽头。
“哔——”
当宣告结束的电子哨音如天籁般刺穿沉重的、几乎凝成实体的闷热时,超过一半的新生瞬间垮塌下去。他们直接瘫倒在地,蜷缩在滚烫的沙地上,连发出哀嚎的力气都被榨干了。干呕声此起彼伏。不少人双手死死抓着小腿或膝盖,试图缓解那深入骨髓的剧痛,脸上的表情扭曲狰狞。
阎非缓缓地、平稳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胸膛如同精密的机械结构,匀净地起伏着。他那深敛的眼皮下,锐利的眼神一闪而过,瞬间扫过整个训练场。疲惫如潮水般淹没着大多数人,但站在最前端的几位,状态截然不同。
任淼就在他左侧。任淼如同收剑入鞘的利刃,动作精准地稍稍转动了一下僵直的脚踝,流畅而隐蔽。没有一声多余的喘息。
张扬则大大咧咧地在做扩胸运动,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脸上挂着混不吝的笑容,汗水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闪闪发光,看起来像是刚结束一场轻松的游戏。
另一端的闫科宸,只是随意地甩了甩双臂,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的教官,似乎在静待着下一个指令,神态轻松得像在公园午后散步。
而马灵灵,轻轻抬手,用指尖极其优雅地理了一下鬓角被汗水微微濡湿的发丝。动作轻巧得没有多余耗费一丝力气。她的姿态,更像是在整理晚宴后的容妆,而非刚从三个小时的炼狱罚站中解脱。
阎非收回目光,全身的肌肉在意志的调动下无声调整,进入了最优化状态。风暴后的寂静?不,这只是短暂的间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的考验,从来不肯轻易放过喘息的机会。
果然。
“都他妈聋了?!”刀羊的厉喝像一颗投进死水潭的巨石,瞬间粉碎了所有的抽泣和喘息。他精悍的身躯出现在一群瘫软的新生旁边,冰冷的视线如同一道实质的鞭子横扫全场,“起立!”
“哔——!哔——!”尖利的哨声紧接着响起,如同催命符咒。
训练场上,恐慌像烈性传染病再度爆发。学生们挣扎着,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肢体动作却因肌肉过度疲劳而僵硬不听使唤,像提线木偶般笨拙而混乱。
“目标!训练场外大环线,五圈!起步——跑!”熊大教官雄厚得如同重炮轰鸣的声音炸响,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轰!
刚刚勉强站起来,甚至大部分还在半跪状态的学生们被迫重新启动身体。酸软的双腿踏在滚烫的沙地上,每一步都像踏在烧红的烙铁和即将抽筋的刀尖上。
没有任何动员,没有一丝水分。
刀羊冷冷补上的那句,直接点燃了死亡的倒计时:
“落在最后五十名的人——”他那双冷酷的眼睛扫过众人,如同看着一群即将淘汰的羔羊,“今晚晚餐,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