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即将前往雍城举行冠礼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咸阳城内压抑到极致的紧张气氛。所有人都明白,这已不再是暗流涌动,而是图穷匕见的最后时刻!嫪毐集团若还想有所作为,必须在冠礼完成之前,发动雷霆一击!
丞相府内,灯火彻夜通明。吕不韦坐镇中枢,调兵遣将,一道道指令如同蛛网般撒向咸阳乃至周边郡县。卫尉军全面接管城防,王贲亲自坐镇北门(通往雍城方向);蒙武接到密令,率精兵秘密向咸阳方向靠拢;甚至远在北地的王翦,也收到了要求其密切关注动向、稳定军心的指令。
李斯作为吕不韦的核心智囊之一,自然身处这风暴中心。他协助吕不韦处理雪片般飞来的情报,分析局势,查漏补缺。他的冷静和缜密,在这种关键时刻发挥了巨大作用,往往能从不经意的细节中,发现潜在的风险和机会。
然而,李斯深知,在这种规模的权力倾轧中,仅仅依靠吕不韦这棵大树是远远不够的。吕不韦的目标是平息叛乱,稳固权位,而自己的目标,则是在这场乱局中最大限度地保全自身、积累功绩,并为未来铺路。他必须有自己的布局和后手。
首先,是家人的安全。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妻儿成为敌人报复的目标,或者是在乱军中的牺牲品。他早已通过黑伯,在咸阳城外一处相对隐蔽、且与几个军方庄园毗邻的村落,秘密购置了一处小院,并储备了足够的粮食和清水。
就在冠礼前夜,李斯以“近日公务繁忙,恐扰家人清净”为由,说服芈姝带着李由以及少数绝对可靠的仆役,悄悄搬去了那处城外小院暂住。芈姝虽不明就里,但见丈夫神色凝重,也知必有大事,顺从地带着儿子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看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李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其次,是清理内部隐患。张沮这个与赵高勾结的内鬼,不能再留了!在叛乱即将爆发的敏感时刻,这样一个内部钉子,随时可能造成致命的破坏。
李斯没有选择向吕不韦举报,那样程序繁琐,且可能因缺乏直接参与叛乱的证据而让张沮逃脱。他选择了更直接、更隐秘的方式。
他召来了黑伯,低声吩咐了几句。黑伯领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当夜,张沮在其回家的必经小巷中,被几名蒙面人袭击,打断了双腿,并留下警告:“再多事,取你性命!”袭击者动作干净利落,未留下任何指向李斯的证据。张沮重伤卧床,短期内无法再兴风作浪,其与宫中的联系自然也随之中断。李斯借此机会,以“张舍人意外受伤,需静养”为由,安排自己信得过的人接管了张沮负责的部分机要文书传递工作。
清除内患,保障了信息渠道的安全。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是建立与秦王政的直接联系渠道。李斯判断,无论叛乱以何种形式爆发,最终的决定性力量,很可能来自于那位即将亲政的少年秦王。谁能更快、更准确地获得秦王的信任和指令,谁就能在乱局中占据主动。
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个曾与他有一面之缘、负责宫卫事务的将领王绾。王绾性格沉稳,并非吕不韦或嫪毐的核心圈中人,且对李斯印象不错。更重要的是,王绾职责所在,必然参与秦王赴雍城的护卫工作。
李斯利用一次向吕不韦汇报护卫安排细节的机会,“偶然”提及王绾为人稳重可靠,或可委以重任。吕不韦此时正需用人,且对王绾也有所了解,便采纳了建议,赋予王绾部分护卫协调之责。
随后,李斯设法避开众人耳目,秘密会见王绾。他没有透露任何具体阴谋,只是以“忧心大王安危”、“恐路途有变”为由,恳请王绾在护卫途中,若遇异常,务必以大王安全为第一要务,并希望能及时将大王旨意或异常情况,通过可靠渠道传递出来。他隐晦地表示,丞相府这边已做好应对各种变故的准备,只待王命。
王绾虽感意外,但见李斯言辞恳切,且其担忧合情合理,加之对李斯能力和为人的些许认可,便没有拒绝,只是郑重表示会恪尽职守,确保大王万全。
这条线虽然脆弱,但至少建立了一个在紧急情况下,可能直接通往秦王的通道。
做完这一切,李斯才稍稍松了口气。家人已安置,内患已清除,与外界的紧急联络通道也已建立。他已尽可能地将自己能掌控的因素都安排妥当。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那场注定要来的风暴,等待历史在那个关键节点给出答案。
他回到自己在相府的临时居所,和衣躺下,却没有丝毫睡意。窗外,咸阳城的夜色深沉如墨,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杀机。
李斯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异常清明。他知道,自己已经做好了所有能做的准备。剩下的,就是凭借智慧、勇气,还有那么一点点运气,去迎接命运的挑战了。
从容布后手,静待风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