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温度仿佛降了几度。
公开处刑课。
这五个字从莫测嘴里说出来，云淡风轻，却像五记耳光，无形地扇在了整个金融系的脸上。
林清浅镜片后的瞳孔，出现了一丝无法用数据量化的波动。
张承业教授那个轰动全校的赌约，她当然知道。原以为，那不过是老教授一时上头，跟一个狂妄学生之间的意气之争。
现在看来，是她把事情想简单了。
眼前这个学生，根本没把那当成赌约。
他把那当成了自己的产品发布会，一场精心策划的，以碾压传统价值投资为主题的行为艺术。而那个备受尊敬的老教授，和三个系里的尖子生，不过是他用来祭旗的道具。
杀人还要诛心。
当着一个教授的面，说要去“公开处刑”另一个教授。
这已经不是狂妄了。这是在用一种近乎变态的优雅，NtR了整个学院派的学术尊严。
“一个学生间的赌气，”林清浅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在你看来，比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金融圈层交流，更重要？”
“赌气？”莫测笑了，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林教授，你又错了。在我这，没有赌气，只有生意。”
“那二十万的实盘，是我‘诡神资本’的种子轮融资。而张教授的课堂，是我进行天使轮路演的最佳舞台。每一个涨停板，都是一份完美的bp。每一次打脸，都是在进行用户心智的深度植入。”
他摊了摊手，脸上是理所当然的表情。
“品牌形象的塑造，需要故事，需要爆点，更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垫脚石。张教授他们，很完美地扮演了这个角色。所以，你说，我这场‘公开处刑’，难道不是我眼下最重要的生意吗？”
诡神资本……
林清浅在心里咀嚼着这个中二又嚣张的名字。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因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符合商业逻辑。
他把所有人都看不起的胡闹，包装成了一场严肃的商业行为，并且执行得天衣无缝。
就在莫测以为自己已经成功镇住场面时，林清浅推了推眼镜，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的口吻，不紧不慢地开口。
“公开处刑，几点开始？”
莫测一愣：“下午两点半，上课时间。”
“几点结束？”
“……大概，四点下课？”
“饭局七点开始，从学校开车去西郊山庄，不堵车的话，四十分钟。”林清浅看着他，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时间不冲突。”
莫测：“……”
我焯！还可以这样？这女人的逻辑能力是不是用错地方了？cpU直接干烧了啊！
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精心准备的理由，被对方用最简单的加减法给轻松化解了。
这老阿姨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正想找个新的借口，比如“处刑”之后精神损耗过大需要冥想，或者干脆说自己I人属性爆发，不适合那种E人扎堆的场合。
可林清浅，根本没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
她仿佛看穿了莫测心里那些小九九，直接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
“你的‘局’，我了解了。但我的问题，还没解决。”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莫测，“我还是缺一个男伴。”
“林教授，”莫测摊了摊手，“恕我直言，以您的条件，在江财大随便勾勾手指，想当男伴的学生，能从这排到法国。何必非要找我这个……在您看来，‘哗众取宠’的差生呢？”
林清浅转过身，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因为，这次饭局的主人，叫孙宏伟。”
孙宏伟？
莫测的脑内数据库瞬间被激活，开始高速检索。这名字有点耳熟。
林清浅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开始进行背景信息输入，语气像是在念一份尽职调查报告。
“孙宏伟，五十四岁，宏盛资本创始人。资产百亿，江州十大富豪之一，煤老板出身，野路子，信奉关系学和权力崇拜，投资风格……简单粗暴，喜欢用钱砸死对手。极度看不起我们这种学院派，认为我们是关在象牙塔里造ppt的废物。”
“孙宇，他儿子，二十五岁，英国水硕，宏盛资本挂名副总。核心技能是投胎，业余爱好是烧钱、集邮网红、以及闯祸。最近半年的KpI，是追到我。”
莫测听着，脑子里已经自动开始加载前世的记忆碎片。
孙宇。
哦，想起来了。
宏盛资本董事长，江州最早一批搞pE的猛人，身家百亿，以风格强悍、眼光毒辣着称。前世，宏盛资本是瑶池资本崛起之前，江州Vc圈绕不开的一座大山。
更有意思的是，这位孙董，和他那个宝贝儿子，后来都因为在资本市场玩脱了，一个跳了楼，一个喜提缝纫机终身套餐。
哦豁，这不是巧了吗？
莫测的脑子里，前世在希尔顿酒店门口，那个让他当了一夜望妻石的保时捷富二代的身影，和“孙宇”这个名字完美重合。
原来是你小子啊。
世界真小，不是冤家不聚头。
本来还真不想趟这浑水，没想到竟然是前世冤家。
这下好了，拒绝的理由瞬间消失，干活的动力直接拉满。公事变私仇，这票活儿，必须接了。
“孙宏伟是我父亲的老朋友，”林清浅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感情，“他是个极度传统的投资人，坚信人脉、资源和权力，才是这个世界运转的根本。他觉得我这种只知道抱着书本和数据做研究的学院派，是象牙塔里的废物。”
“最近半年，他一直想把他那个除了花钱和闯祸，一无是处的儿子介绍给我。”
“我需要一个……挡箭牌。”林清浅终于说出了目的，“一个能让孙宏伟和他儿子，看到之后，就彻底对我死心的挡箭牌。”
“一个跟他们那个圈子，格格不入的人。一个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甚至会本能厌恶的人。”
“一个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或者最粗暴的方式，把他们的优越感和认知，彻底砸碎的人。”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回莫测身上。
莫测瞬间就懂了。
他靠在椅背上，笑了。
“林教授，我翻译一下。”
“你不是在找男伴，你是在找一颗手雷。”
“你想做的，就是把我带到饭局上，瞅准时机，拔掉引信，然后把我这颗人形手雷，扔到孙家父子的餐桌上。”
“听个响，是吗？”
林清浅没有否认。她只是推了推眼镜，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商业谈判的口吻。
“我从不白用别人的手雷。”
“开个价吧。”
“或者说，你这次‘出诊’的咨询费，是多少？”
莫测的眼睛亮了。
对味了！太对味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谈感情伤钱，但谈钱，能让他们的“学术交流”，瞬间升华到战略合作伙伴的高度。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
公开处刑课，本质上是个人Ip的打造和粉丝社群的原始积累，受众是学生和淘股吧的散户，收益是长线的、务虚的。
孙宏伟的饭局，受众是江州顶级的资本圈层，是未来潜在的Lp（有限合伙人），是真正能掏出真金白银的优质韭菜。收益是短期的、务实的。
RoI，高下立判。
“现金，太俗气了。”莫测停止敲击，抬起头，迎上林清浅的目光，“我对钱没有兴趣。”
林清浅：“……”
“不过，我对你的专业能力，很感兴趣。”莫测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着一种猎人锁定猎物时的微笑。
“我的‘诡神投资’，现在还只是个草台班子。但它以后，会是一家合规、合法、能承载万亿资金的私募帝国。我需要一个最顶尖的cFo，帮我设计一套最完美的、能规避掉所有未来风险的法律和财务架构。”
“林教授，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所以，我的条件很简单。”
“我帮你当一次手雷，炸掉你的麻烦。”
“你，来当我的首席财务官，帮我画出第一张法律和财务架构的蓝图。”
“这个交易，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