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整个露台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孙宏伟脸上的假笑彻底碎裂，嘴巴微张，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
孙宇那张抹了发胶的英俊面孔，血色瞬间褪尽，继而涨成了猪肝色，双拳紧紧握住，骨节发白。
林文渊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致的错愕，随即化为一抹深不见底的玩味。
而林清浅，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莫测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力量，这个男人甚至还故意收紧了一下手臂。
她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极快的愠怒——这是对计划被擅自升级的本能反应。
但紧接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荒谬的、看好戏的心态涌了上来。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评估着这次“资产”擅作主张的风险敞口和潜在收益。
风险：彻底激怒孙家，将潜在的斡旋空间完全堵死。
收益：一步到位，以最快的速度斩断所有纠缠，并在这场对峙中，瞬间夺取了绝对的主动权。
高风险，高回报。一如他之前的行事风格。
她选择暂时容忍这次“资产”的擅作主张，她倒要看看，他打算如何为这次的狂妄买单。
这颗手雷，她还没来得及拉环，自己就先炸了。
而且，炸得……惊天动地。
死寂。
长达十秒钟的死寂。
露台上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每个人沉重的心跳声。
莫测脸上那热情洋溢的笑容，在此刻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挑衅。
他揽着林清浅的手没有丝毫松动，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女人身体紧绷之后，又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放松。
她在调整姿态。
从一个被动的“道具”，调整为并肩作战的“盟友”。
这女人，天生就属于战场。
最先打破这片凝固空气的，是孙宏伟。
他脸上的碎裂的假笑，被他硬生生重新黏合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子阴冷和僵硬。
“呵呵……呵呵呵……”
他发出几声干笑，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男朋友？文渊兄，我没听错吧？”
孙宏伟没有直接质问莫测，而是把矛头转向了林文渊。
这是老江湖的手段。
不与你这无名小卒直接对话，那是自降身份。
我直接问你的长辈，用家族的压力，用圈子的规则来压你。
你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资格在林家的掌舵人面前，宣称自己是林家大小姐的男朋友？
林文渊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里，那抹玩味愈发浓厚。
他端着酒杯，轻轻晃了晃，没有看孙宏伟，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莫测，那眼神像是在说：小子，球踢给你了，看你怎么接。
“宏伟啊，年轻人的事，我们这些老家伙，可搞不懂咯。”
林文渊一句话，轻飘飘地就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我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给你们提供舞台，你们自己唱戏。
孙宏伟的脸色沉了下去。
林文渊这只老狐狸，摆明了是想看戏。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终于落在了莫测的脸上。
那目光，不再是刚才的审问，而是一种赤裸裸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像是在打量一件货品。
“莫先生，是吧？”
孙宏伟的语气变得不阴不阳，“听口音，不是江州本地人？”
来了。
查户口式的降维打击。
用出身、用背景、用人脉，来定义你的价值。
莫测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甚至伸出去的手都没有收回来，就那么自然地悬在半空。
“孙总好眼力。我老家是苏北农村的，来江州上大学。”
他回答得坦坦荡荡，没有丝毫的遮掩和自卑。
我就是农村来的，怎么了？
这句话，让孙宏伟准备好的一连串关于“背景”、“家世”的打击，瞬间没了着力点。
人家自己都承认了，你还怎么用这个来攻击他？
你再提，就显得你这个百亿富豪，格局太小，斤斤计较。
“哦，苏北啊，好地方。”
孙宏伟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英雄不问出处嘛。能在江财大读书，也是人中龙凤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莫测那身价值不菲的阿玛尼西装。
“莫先生年纪轻轻，还在上学，就能和清浅一起‘创业’，想必是家学渊源，能力出众啊。”
“不知道莫先生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说不定，我们宏盛资本，还有机会合作合作？”
这一招，比刚才更毒。
我不再问你的出身，我问你的“实力”。
你不是说你是创业伙伴吗？
好，把你家的底牌亮出来我看看。
你穿得人模狗样，总不能说你爹妈还在家种地吧？
你要是说不出来个所以然，那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一个靠女人包装自己的小白脸。
你之前说的所有话，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这一刻，连林文渊的目光都多了一丝专注。
他也很想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林清浅的手指，在莫测的腰侧，轻轻地、用指甲掐了一下。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警告。
提醒他，这个问题，是陷阱。
然而，莫测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悬在半空的手，极其自然地收了回来，然后亲热地拍了拍孙宇的肩膀。
孙宇浑身一震，像被蝎子蛰了一下，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下意识就想躲开。
可莫测的力气很大，让他动弹不得。
“孙总，您这话就见外了。”
莫测的脸上，露出一副“咱们都是自己人”的亲热表情。
“我就是个普通家庭，父母都是工薪阶层，没什么家学渊源。我这点微末的道行，跟孙少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骄子，那是完全没法比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用力拍了拍孙宇的肩膀，发出一声闷响。
“我听说孙少从英国留学回来，现在就在宏盛资本担任副总，年轻有为，这才是我们年轻人学习的榜样！”
“清浅也经常跟我提起孙少。”
莫测顿了顿，语气愈发真诚。
“说您一表人才，能力出众，是未来江州资本圈的领军人物。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通彩虹屁，又快又响，直接把孙宇给拍懵了。
他本来满腔的怒火和嫉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顿猛夸，直接给干熄火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人家当着你爹，当着林清浅叔叔的面，把你夸得天花乱坠，你总不能再黑着个脸吧？
孙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客气了。”
孙宏伟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而且这团棉花里，还他妈藏着针。
这小子……好毒的手段！
他竟然不接招！
他完全避开了对自己家世的辩解，反而用一种自降身份的姿态，将自己的儿子高高捧起。
这种谦卑的吹捧，比任何狂妄的反击都更加致命！
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我出身是普通，但我坦荡承认；你儿子出身是好，但我现在就把他捧成一个被我当众调侃的“榜样”！
最狠毒的，是那句“清浅也经常跟我提起孙少”！
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林清浅私下里，是会跟他聊你的。
我们俩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可以讨论别的追求者了。
而你，孙宇，在我们俩的私下聊天里，只是一个“话题”。
一个被评价，被议论的对象。
谁是局内人，谁是局外人，一目了然。
孙宇脸上的血色几番更迭，从涨红到煞白，又从煞白到酱紫。
他终于品出味儿来了！
这他妈不是在夸我，这是在羞辱我！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那句“清浅也经常跟我提起孙少”像魔音贯耳，反复回响。
提起我？怎么提？在床上提吗？！
当着这个小白脸的面，像讨论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一样提起我？
这他妈哪里是夸奖，这分明是把他孙宇当成了他们两人之间调情的乐子！
巨大的羞辱感瞬间冲垮了理智，他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
孙宇再也忍不住，双目赤红地低吼出声：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清浅会跟你聊这些？”
“别以为穿了身名牌就能混进这个圈子，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