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字，轻飘飘地落在交易室里。
不卖。
陈倾雪刚坐下的身体猛地一顿，敲击键盘的手指悬在了半空。
一旁的姜望舒也下意识地转过身，看向沙发上的莫测。
就在十几分钟前，她们因为“格局”和“声誉”的问题，和莫测产生了第一次正面分歧。
莫测用一番“趋势面前，格局一文不值”的降维论述，让她们哑口无言，并亲手将光洋股份在涨停板上清仓。
可现在，面对同样涨停、同样封单巨大的沃特股份，他却给出了截然相反的指令。
“老板，沃特股份下午两点后封板，封板资金有自救嫌疑，明天并不一定有溢价。”姜望舒用尽可能专业的口吻，再次提醒。
这不是质疑，而是作为cmo，基于市场常规逻辑的风险提示。
“我知道。”莫测靠在沙发上，没有看她，视线依旧停留在沃特股份的盘口上。
“那为什么……”陈倾雪忍不住开口。
莫测终于转过头，看着她，平静地反问：“如果所有的交易都符合常规逻辑，那我们和外面那些亏钱的散户，又有什么区别？”
一句话，再次堵死了所有的问题。
陈倾雪沉默了。
区别……
是啊，区别。
诡神资本最大的区别，不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本身吗？
他所做的一切，何曾符合过常规逻辑？
陆沉霜在旁边听着，把手里的习题集翻得哗哗作响，她瞟了莫测一眼，又看看陷入沉思的陈倾雪和姜望舒，什么也没说。
交易室再度恢复安静，只有键盘上自动化脚本运行的微弱代码滚动声。
……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向尾盘。
下午十四点三十一分。
异变陡生。
苏挽晴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赛象科技，炸板。”
话音刚落，她又补了一句。
“恒大高新，炸板。”
“今天下午这是怎么了？炸板潮？”陆沉霜凑了过来，盯着屏幕。
陈倾雪和姜望舒也看了过去。
苏挽晴的指尖在主屏幕上一点，一张分时图被瞬间放大。
主屏幕上，赛象科技（002337）的盘口分时图上。
这只今天开盘一字板的股票，在涨停板上安稳地躺了一整天，买一位置的封单始终维持在二十万手以上。
但就在刚才，毫无征兆地，涨停板上的买单被瞬间吞噬。
4.71元的涨停价被砸开！
股价开始跳水。
4.69元！
4.67元！
4.65元！
盘口弹幕一闪而过，充满了错愕。
【草！赛象炸了！什么鬼？】
【妈的，哪个狗庄在砸盘？】
【完了完了，大盘要跳水了？】
恐慌情绪刚刚开始蔓延，分时线却在4.62元（+7.94%）的位置戛然而止。
下一秒，数笔万手大单涌入，直接将股价重新推回涨停板。
从炸板到回封，整个过程不到十五秒。
“回封了。”苏挽晴报告。
陆沉霜抱着她的习题集，撇了撇嘴：“虚惊一场，我还以为跳水大赛开始了呢。”
苏挽晴没有理会陆沉霜的凡尔赛，手指在另一块屏幕上轻点，又一张盘口分时图被切换至主屏。
恒大高新（002591）。
同样一字板开盘的恒大高新，在7.50元的涨停价位上，封单被砸开，股价下探至7.32元（+7.33%）。
但和赛象科技一样，恐慌盘还没来得及涌出，便被更强的买盘重新封死在涨停板上。
盘口弹幕画风一变。
【漂亮！洗盘！把不坚定的都洗出去了！】
【炸板回封，换手龙，明天继续加速！】
【吓死爹了，还以为要崩，还好封回去了。】
“恒大也回封了。”
看着接连两次有惊无险的炸板回封，姜望舒和陈倾雪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陆沉霜撇了撇嘴，又坐了回去：“搞半天是主力自己玩对倒洗盘，没劲。”
然而，灾难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苏挽晴没有理会盘口的喧嚣，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一张张分时图被她快速调取、放大。
“弘高创意，炸板。”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交易室里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屏幕上，作为市场三连板的最高标之一，弘高创意（002504）的走势远比前两者惨烈。
4.50元的涨停价被砸开后，根本没有任何像样的抵抗。
股价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路向下俯冲。
4.40元！
4.30元！
4.20元！
分时线几乎是一条垂直向下的绿线。
恐慌开始蔓延。
【我操！弘高怎么回事？天地板？】
【主力出货了！跑啊！】
【完了，早上打板刚刚排进的，又要被埋了！】
姜望舒的心头猛地一跳，今天开盘的三只一字板，如今尾盘齐齐炸板，这是创投板块集体退潮的标志吗？
“新日股份，炸板。”
苏挽晴的声音再度响起，像是在宣读一份死亡判决书。
大屏幕上，另一只市场最高标，同样是三连板的新日股份（），正在上演比弘高创意更血腥的屠杀。
这只上午十点十五分封板的股票，在炸板后，无数获利盘和恐慌盘蜂拥而出，瞬间形成了踩踏。
股价从14.26元的涨停价，一泄千里。
13.80元……
13.50元……
13.00元……
零轴线12.96元被瞬间击穿，股价翻绿！
然而，溃败并未停止。
12.80元！
12.50元！
最低一度跌到12.18元，日内跌幅从+10.03%变成-6.02%，振幅超过十六个点！
“我……草……”
陆沉霜看着那根令人心惊肉跳的绿色瀑布线，半天只憋出了两个字。
陈倾雪握着笔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目光透过金丝眼镜，直勾勾地盯着新日股份那惨不忍睹的盘口分时图。
她清晰地记得，上午十点十五分，就在这只股票封板的瞬间，莫测下达了清仓指令。
【诡神二号】账户里那超过一千八百万的筹码，以14.26元的涨停价悉数卖出。
而现在……
从涨停到暴跌近17个点。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而她们，在天堂的门口，转身离开了。
不，不是她们。
是莫测。
是他，在今天上午，顶着所有人的不解和质疑，在那个看起来固若金汤的涨停板上，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清仓键。
“……为了规避炸板回落甚至天地板的潜在风险，保护Lp的资金安全……”
“……这，是教科书级别的风险控制操作……”
上午她对海通合规部总监说过的那些话，此刻在脑海中疯狂回响。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脸上。
她以为那只是应付监管的话术。
她以为那只是为了撇清责任的托词。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那不是话术，那就是事实。
莫测真的预见到了这一切。
她引以为傲的专业、严谨、合规、风控，在莫测这种神鬼莫测的预判面前，脆弱得像一个笑话。
姜望舒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她看着屏幕上那成片的绿色，想起了莫测刚刚说的那几句话。
“我们是来炒股的，不是来做慈善的。”
“在煌煌大势面前，我们这点资金，连一朵浪花都算不上。”
“格局，在趋势面前一文不值。”
当时她和陈倾雪都觉得这番话过于冷血，甚至有些狂妄。
现在看来，那不是冷血，是清醒。
那不是狂妄，是基于对市场最深刻洞察的绝对自信。
当退潮来临时，所谓的“龙头格局”、“市场声誉”，真的不堪一击。
只有攥在手里的利润，才是最真实的。
现在，她们亲眼见证了所谓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