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鸣的余波在北疆草原上回荡，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激起了各方反应。
安宁之地内部，经过李铮的解释和迅速应对，短暂的恐慌很快被一种同仇敌忾的紧张感取代。战士们磨砺兵刃，检查弓弦；妇孺老弱在陈老兵的组织下，加紧缝制冬衣，储备干粮；互市依旧开放，但巡逻的士兵眼神更加锐利，盘查也严格了许多。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考验，或许就要来了。
黑狼王庭，位于圣山“托木尔”脚下的巨大营盘。
象征着大祭司权柄的金顶大帐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香炉里昂贵的檀香似乎也驱不散那股弥漫的、带着硫磺与血腥的焦躁气息。
年迈的大祭司兀术，裹在一件繁复华丽的黑色萨满袍中，干枯的手指死死抓着一根镶嵌着颅骨和黑曜石的扭曲法杖。他原本就布满皱纹的脸，此刻因愤怒而扭曲，深陷的眼窝里跳动着两簇幽冷的火焰。地面上，散落着摔碎的骨器和一个被生生捏扁的金杯，显示着刚刚发生的雷霆之怒。
“废物！一群废物！”兀术的声音嘶哑，如同夜枭啼哭，“‘蚀根之仪’已持续七日，眼看就要引动地脉戾气，为何突然反噬？！非但未能撼动那蝼蚁之地，反而让圣山都为之震荡？！”
下方跪伏着几名黑袍萨满，浑身颤抖，额头紧贴地面，不敢抬头。
“大……大祭司息怒……”为首的一名老萨满颤声禀报，“地脉能量的流向……突然变得滞涩、平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了。我们灌注的‘蚀魂之力’被大量排斥、净化……这才导致了仪式反噬……”
“抚平？净化？”兀术猛地站起身，枯瘦的身形却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威压，“在这北疆，除了圣杖，还有何物能安抚地脉？！是那个窃贼！是李铮！他不仅窃取了圣杖，竟还敢染指大地之根！”
他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眼中杀机毕露。李铮的成长速度和对圣杖的掌控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原本以为只是疥癣之疾，如今却成了心腹大患，甚至威胁到了他谋划多年的根基！
“不能再等了……”兀术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阴冷如冰，“传令巴特尔，集结王庭所有能战之兵！同时，以我的名义，再次征召血蹄、风啸两部！告诉他们，若再敢阳奉阴违，待我踏平安宁之地，下一个就是他们！”
“是！”萨满们如蒙大赦，连忙叩首退下。
然而，命令传达到风啸部落时，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
风啸部落的主帐内，首领赫连勃勃看着手中盖着大祭司金印的兽皮令谕，眉头紧锁。他身材高大，面容冷硬，此刻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父亲，不能再听兀术的了！”站在他身旁的年轻儿子赫连峰忍不住开口，他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青涩，眼神却已有了鹰隼般的锐利，“上次联军惨败，我们损失不小，却什么好处都没捞到。那李铮能召唤狼神虚影，又能引动地脉，实力深不可测！兀术明显是想让我们去当炮灰，消耗李铮的实力！”
赫连勃勃瞥了几子一眼，没有说话，目光转向帐内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那是部落的智慧长老，苏德。
苏德长老缓缓捋着胡须，沉吟道：“首领，少族长所言，不无道理。兀术大祭司行事愈发酷烈，此次地鸣，恐怕也与他那邪恶仪式有关。与李铮交恶，实非明智之举。我们与安宁之地的互市，刚刚见到些好处……”
“可兀术的威胁……”赫连勃勃有些犹豫。大祭司积威已久，手段狠辣，他不敢轻易违逆。
“父亲！”赫连峰急道，“那李铮能沟通地脉，说不定真如传言所说，是苍狼先祖选定的使者！我们风啸部落何必非要跟着兀术一条路走到黑？与其被他驱使着去送死，不如……不如暗中与安宁之地加强联系！哪怕只是保持中立，也能通过贸易壮大我们自己！”
“暗中联系？”赫连勃勃眼神一动。
“没错！”赫连峰见父亲意动，连忙趁热打铁，“我们可以通过阿木尔长老，向李铮传递更多关于王庭的情报，甚至可以提供一些……有限的物资支持。只要做得隐秘，兀术未必能抓住把柄。若李铮真能顶住兀术的压力，我们便多了条后路；若他顶不住……我们也不过是损失些情报和物资，并未直接与王庭撕破脸。”
苏德长老点了点头：“少族长此计，进退有据，可保我部族在乱局中立于不败之地。”
赫连勃勃沉思良久，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决断。他用力将手中的兽皮令谕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好！就依峰儿所言！回复王庭使者，就说我部上次损失惨重，勇士需要休养，战马需要补充，暂时无法出兵。另，告诉阿木尔，让他再去一趟安宁之地，这次，带上一百匹上等战马，就说是……恭贺李铮首领平息地脉的贺礼！”
几乎在同一时间，血蹄部落的首领莽古尔，也在自己的营帐里对着大祭司的令谕骂骂咧咧。
“他娘的！又让老子去拼命！好处一点没有，黑锅全让我们背！上次那鬼地方，差点把老子的魂都吓没了！”他灌了一大口马奶酒，对身旁的心腹抱怨道。
“首领，那咱们……去还是不去？”心腹小心翼翼地问。
“去个屁！”莽古尔把酒碗重重一墩，“赫连勃勃那老狐狸肯定找借口不去！咱们凭什么当冤大头？回复王庭，就说部落里闹了马瘟，战马无力，无法远征！”
他嘴上虽硬，心里却也打着鼓，补充道：“不过……也派人去风啸部落那边探探口风，看看赫连勃勃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就在黑狼王庭紧锣密鼓调兵遣将，而风啸、血蹄两部阳奉阴违之际，安宁之地，迎来了风啸部落的“贺礼”与使者阿木尔。
再次见到李铮，阿木尔的态度比上次更加恭敬，甚至带上了几分谄媚。
“尊敬的李铮首领，我家族长听闻贵地平息地脉震荡，展现无上神威，特命我送上百匹良驹，以示恭贺，并愿与贵地永结同好！”阿木尔深深鞠躬，语气诚恳。
李铮看着山谷外那百匹神骏的战马，心中明了。赫连勃勃这是在押宝，也是在为自己留后路。
“赫连勃勃首领有心了。”李铮淡淡一笑，并未点破，“礼物我收下，这份情谊，李某记下了。不知阿木尔长老此次前来，还有何指教？”
阿木尔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首领明鉴。我家族长让我转告首领，王庭已决意倾力来犯，大祭司兀术……似乎因为仪式反噬，受了些伤，但因此更加疯狂。他已强令巴特尔集结王庭本部所有精锐，预计兵力超过一万五千！此外，他还在强行征召其他中小部落……”
李铮目光一凝：“风啸和血蹄呢？”
阿木尔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又带着庆幸的笑容：“我家族长已以部落损失惨重为由，拒绝出兵。血蹄的莽古尔首领，据说也找了借口推脱。不过……兀术势大，王庭本部兵力依旧远超贵地，首领不可不防啊！”
一万五千王庭精锐！这几乎是黑狼部落压箱底的力量了！看来兀术是铁了心要一举将他碾碎。
“多谢赫连勃勃首领告知。”李铮神色不变，心中却已掀起波澜，“这份情报，比百匹战马更珍贵。请转告赫连首领，他的善意，我李铮必有回报。”
送走千恩万谢的阿木尔，李铮立刻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
听到王庭倾巢而出的消息，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
“一万五千人……还是王庭本部精锐……”张狂咂了咂嘴，虽然依旧战意昂扬，但语气也沉重了许多，“他娘的，这下可真是硬仗了！”
石虎眉头紧锁：“兵力悬殊太大，据险而守或许能支撑，但若被长期围困，我们的物资恐怕……”
陈老兵更是忧心忡忡：“就算守得住，伤亡也必然惨重。我们好不容易攒下的这点家底……”
李铮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圣杖上摩挲。地脉的躁动虽然暂时平息，但他能感觉到，深处那团金色的光团依旧不够稳定，兀术的“蚀根之仪”恐怕并未完全停止。内外交困，压力空前。
“不能只靠防守。”李铮忽然开口，眼神锐利如刀，“必须主动出击，打乱他们的部署！”
“主动出击？”众人都是一愣。
“没错。”李铮站起身，走到粗糙的北疆地图前，手指点向黑狼王庭与安宁之地之间的广阔区域，“王庭大军集结、开拔，需要时间，更需要庞大的粮草辎重。他们的后勤线，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看向石虎和张狂：“石虎，由你率领后军所有精锐斥候和猎杀队，化整为零，潜入草原。不必与敌军正面交锋，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袭扰他们的后勤车队，焚烧粮草，破坏水源！拖延他们的进军速度！”
“张狂，前军分出五百轻骑，由你亲自带领，配合石虎行动。一旦发现敌军运粮队护卫力量薄弱，立刻出击，打了就走，绝不停留！”
“是！”石虎和张狂眼中燃起战意，齐声领命。
“乌木，你带领所有‘灵引者’，全力维持山谷的‘滋养领域’和防御法阵。同时，继续尝试与地脉深处沟通，务必稳住‘大地之根’，绝不能让兀术再有机会引动！”
“陈老，统筹所有物资，优先保障石虎和张狂部的行动。同时，加紧备战，加固所有防御工事！”
一道道命令清晰明确，将紧张的氛围转化为高效的备战行动。
裂痕已经出现，风暴即将来临。李铮站在地图前，目光仿佛穿透了营帐，看到了北方那滚滚而来的烟尘。
这一次，不再是防御，他将以攻代守，在这北疆的棋盘上，落下自己的第一颗反击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