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手机光柱边缘以外的所有空间。
管道狭窄、压抑，每一次爬行都带起陈年的积尘，呛得人几欲窒息，身后墙壁的震动声渐渐远去，最终被死寂取代。
但这死寂，比之前的撞击声更让人心头发毛，未知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两人的心脏，越收越紧。
程凡双手在冰冷粗糙的管壁上摸索着前进，林薇压抑的啜泣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断断续续地回响。
前方，只有无尽的黑暗。
手机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这吞噬一切的黑暗里，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微光。
空间极其逼仄，只能勉强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像虫子一样向前蠕动，身后那堵隔绝了303和304门外怪物的墙壁方向，恐怖的撞击声和嘶吼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嘶……”身旁传来林薇压抑的痛吸声，手机光柱晃动，照在她惨白如纸的脸上。
冷汗浸湿了她的鬓角，黏着几缕发丝，她右臂的伤口狰狞可怖，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皮肉翻卷，边缘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乌紫色，正缓缓渗出暗红的血珠。
她只能用左手艰难地撑着身体移动，每一次动作都让她疼得浑身颤抖，显然已经到了体力和精神的极限。
“坚持住。”程凡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
他停下动作，借着微光看向自己刚才砸通风口时受伤的手，几道被铁锈和碎屑划破的伤口同样渗着血，混杂着黑色的污垢。
更让他心头沉入谷底的是，那伤口边缘的皮肉，确实隐隐透着一丝极其微弱、但绝非错觉的灰败色泽，就像是生命活力被悄然抽离的死寂感。
他想起了保安老李那死灰色的皮肤，想起了304门内那腐烂怪物身上的尸斑……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难道被那些东西伤到……会变成和它们一样？！
“你……你的手……”林薇也注意到了程凡手上的异样，声音带着哭腔和更深的恐惧。
程凡猛地将手缩回阴影里，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强压下翻腾的恐慌。“皮外伤，没事。”他语气生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别停下，继续往前爬。留在这里，就是等死。”他必须把恐惧转化成行动力，未知的前方，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他再次用胳膊肘和膝盖发力，继续向前，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每一次挪动都带起簌簌落下的灰尘。
管道深处，似乎传来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风声？
爬行，永无止境的爬行。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压抑中失去了意义，手机电量只剩下25%，惨白的光线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林薇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夹杂着痛苦的呻吟，爬行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程凡自己也是浑身酸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有钝刀在刮擦，手上的灰败感似乎……加重了一丝？这感觉让他如芒在背。
就在精神即将被这重复的机械动作和沉重的压力压垮时，程凡的耳朵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异响。
“沙……沙沙……”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管道壁上轻轻刮擦，声音很轻，很慢，断断续续，来自他们爬行的方向——前方的黑暗深处。
程凡猛地停下动作，屏住呼吸，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用眼神示意林薇停下。
林薇也听到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停滞了。
“沙沙……沙……”
声音又响起了，这次更近了一点。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拖着沉重的步伐，或者用某种肢体，在布满灰尘的管道壁上缓慢地、试探性地移动。
程凡的心沉了下去，他示意林薇把手机光柱压低，只照亮脚下极小的一片区域，尽量不暴露他们的位置。
他们像两尊石雕，凝固在冰冷的管道里，侧耳倾听着。
沙沙声停了，死寂再次降临。
然而，这死寂只维持了不到十秒。
一种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极其清晰地，在程凡和林薇的耳边同时响起。
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更像是直接作用于大脑皮层、毫无感情的低语。
“……禁止……喧哗……”
“……保持……安静……”
“……声音……引来……清扫……”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意识深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恐慌。
程凡和林薇瞬间脸色煞白，这声音……不是幻觉，它清晰地在他们脑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意味。
“禁止喧哗？保持安静？”程凡脑中疯狂运转。
这管道里，有规则！声音会引来某种清扫，他猛地想起在楼道里遭遇的保安老李，想起304门内的腐尸……难道这管道里也有类似的、遵循特定规则行事的恐怖存在？而触发条件，就是声音？！
他立刻用眼神死死地盯住林薇，用尽全力传达绝对安静的指令！林薇显然也明白了，死死咬住下唇，连身体因疼痛带来的颤抖都强行抑制住了，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砰！哗啦——！”
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闷响，伴随着重物落地的碎裂声，突然从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管道壁外传来，声音非常响，像是什么沉重的家具被狠狠砸在地上。
紧接着，一个男人粗犷、愤怒、带着极度惊恐的吼叫声穿透了管道壁，清晰地传了进来。
“妈的！什么东西？！滚开！给老子滚开啊！！！”
是人的声音！而且听起来就在隔壁房间！有人在战斗？！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在死寂的管道里如同平地惊雷，程凡和林薇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完了，几乎在隔壁吼声落下的同一瞬间——
“唰！！！”
一道刺耳的、如同金属利刃刮过玻璃的尖啸声，猛地从他们前方的黑暗深处爆发，速度快得不可思议，那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纯粹的恶意，瞬间撕裂了管道的死寂。
“沙沙沙沙——！！！”
刚才那缓慢的刮擦声消失了，有什么东西……被那吼叫声彻底激怒了。
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着声音的来源，也就是程凡和林薇所在的方向，狂暴地冲来。
管道壁剧烈地震动起来，灰尘如同雪崩般落下，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和…淡淡血腥味的阴冷气流，扑面而来！
“跑！！！”程凡再也顾不得什么安静规则，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嘶吼。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前猛蹿，同时一把抓住几乎吓傻的林薇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她向前冲。
林薇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手臂的剧痛让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但这声音立刻被身后那恐怖的尖啸和摩擦声淹没了。
“砰！砰！砰！”隔壁房间的打斗声、男人的怒吼声、物品碎裂声更加激烈地传来，显然也遭遇了可怕的袭击。
但这声音，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吸引了管道里那个恐怖存在的全部怒火。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更像是野兽濒死挣扎的凄厉惨叫从隔壁传来，然后戛然而止。
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密集的咔嚓…咔嚓…声，像是某种巨大的口器在疯狂啃噬骨头和血肉。
这声音让程凡和林薇头皮发麻，他们甚至能想象出隔壁房间那血肉横飞的恐怖景象。
而管道里的那个东西，在隔壁声音停止后，那狂暴的摩擦声只是微微一顿，随即……目标明确地继续朝着程凡和林薇逃跑的方向追来。
“快！再快一点！”程凡嘶吼着，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
他拼命地向前爬，膝盖和手肘在粗糙的管壁上磨得鲜血淋漓，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身后那急速逼近的死亡气息。
手机光柱在剧烈的晃动中，终于捕捉到了前方的景象——管道似乎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个向下倾斜的、更粗一些的管道口，像是通向大楼的某个通风井或者设备层。
那里，就是唯一的生路！
然而，就在程凡看到希望的同时，身后的摩擦声已经近在咫尺，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和腐肉味道的腥风，几乎喷到了他的后颈。
他猛地回头，手机光柱扫过身后——一个难以名状的恐怖存在，塞满了狭窄的管道。
那东西没有明显的头，主体像是一个巨大、扭曲、由无数锈蚀金属管道和尖锐钢筋胡乱焊接而成的‘钻头’，表面布满了厚厚的、油腻的黑色污垢，一些地方还粘连着暗红色的、疑似干涸血肉的碎块。
在‘钻头’的中央，是一张不断旋转开合的、由锋利金属碎片构成的口器，高速旋转着，发出刺耳的嗡嗡声和金属摩擦声，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刚才的尖啸和摩擦声，显然就是它移动和进食时发出的。
这根本不是什么生物，更像是一个被某种邪恶意志驱动的、为了在管道中清扫而存在的恐怖机器，一个纯粹的杀戮工具——啃噬者！
它的口器高速旋转着，离程凡的脚踝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那冰冷的死亡气息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
“跳下去！”程凡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将身旁几乎瘫软的林薇狠狠推向那个向下的管道口。
林薇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不受控制地滚落下去，瞬间消失在黑暗的洞口。
与此同时，那啃噬者的口器已经旋转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噬咬向程凡的小腿。
生死一线，程凡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和之前在楼道里短暂对抗怪物的经验瞬间爆发。
他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拧，整个人顺着向下的管道口摔了下去，失重感瞬间传来！
“轰隆——！！！”
在他身体离开管道口的刹那，那啃噬者狠狠地撞在了他刚才停留的位置，金属扭曲的巨响在管道内回荡，震得程凡耳膜生疼。
“砰！”
程凡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他蜷缩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喷出带着浓重铁锈味和血腥味的唾沫。
“咳咳……咳……”旁边传来林薇虚弱的咳嗽声和痛苦的呻吟。
程凡挣扎着抬起头，摸索到掉在旁边的手机，屏幕裂了几道蛛网纹，但光柱还亮着，他艰难地举起手机，照亮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设备层或者废弃的管道间，空间比通风管道大了很多，但依然昏暗、压抑。
地面是冰冷的水泥，布满厚厚的灰尘和各种废弃的管道、阀门、锈蚀的金属支架，如同巨兽的骨架。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机油味和……一股淡淡的、类似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
林薇就摔在不远处，蜷缩着身体，抱着受伤的手臂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她身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程凡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踉跄着走过去，手机光柱下，林薇身下压着的，赫然是一具……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干尸！
尸体早已脱水风干，皮肤紧贴着骨骼，呈现出一种皮革般的深褐色，工作服上印着模糊的安居苑物业维修字样。
尸体的姿势扭曲，一只手向前伸出，五指成爪，似乎死前在极度痛苦地挣扎，更让程凡瞳孔收缩的是，在干尸裸露的脖颈和手臂皮肤上，清晰地印着几个乌黑发亮、边缘清晰的……灰指印！
和他自己手上伤口边缘的灰败色泽，如出一辙，只是这指印更加深邃，如同烙印。
“啊！”林薇也看到了身下的干尸，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连滚带爬地躲开。
程凡的心沉到了谷底，又一个被侵蚀的牺牲品，这灰指印，果然是某种不祥的标记或者诅咒。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上的伤口，那灰败的范围，似乎又扩大了一丝，并且颜色变得更加深沉，一股阴冷的麻木感正从伤口处缓缓蔓延。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头顶上方，他们刚刚掉落的那个管道口处，再次传来了令人心悸的动静。
“嗡……嗡……”
是啃噬者！它并没有放弃！它找到了下来的路？它要追下来了！
程凡猛地拉起几乎虚脱的林薇。“走！不能停！”他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设备层绝不是安全之地！
手机光柱扫向四周，这里四通八达，连接着更多、更粗大的管道口和锈迹斑斑的铁门。
每一扇门，每一个洞口，都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通往未知的恐怖。
就在这时，程凡的目光被前方不远处吸引。
那里，一扇半掩着的、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铁门旁，墙壁上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液体，潦草地涂抹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别出声！它听得到！”
字迹下方，同样画着一个醒目的、潦草的图案——一个张开的、布满利齿的嘴巴，被一个巨大的叉号划掉。
是警告！关于声音规则的警告！而且指向了那个它——管道里的啃噬者？还是别的什么？
程凡心中一凛，立刻示意林薇绝对安静，他侧耳倾听，除了头顶管道口那越来越近、充满恶意的嗡嗡震动声，设备层深处，似乎还传来另一种声音……
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
声音很轻，很规律，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粘稠感，从前方某个黑暗的角落传来。
这声音，在经历了管道里的声音规则和啃噬者的恐怖后，显得格外诡异和不祥。
它不像自然的水滴，更像是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滴落粘液，或者……血？
头顶啃噬者的震动声越来越清晰，仿佛死神的脚步，前方，是未知的黑暗和诡异的滴水声。
程凡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他保持清醒。
手上的灰败感时刻提醒着他侵蚀的存在，他看了一眼林薇手臂上同样乌紫发黑的伤口，眼神变得更加冰冷锐利。
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手机光柱，只照亮脚下方寸之地，朝着那滴水声传来的方向，迈出了沉重而坚定的脚步。
黑暗中，那滴答……滴答……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韵律，敲打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指引着他们走向更深的……诡则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