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臂的混沌气旋，在吸收了晶簇传递来的本源信息与能量后，开始发生缓慢而深刻的变化。
气旋的旋转变得更加稳定，内部那种狂暴无序的意念似乎被梳理、安抚，多了一种遵循某种古老韵律的秩序感。
气旋的规模没有变大，反而微微收缩，颜色变得更加深邃，近乎于黑，但其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却内敛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躁动不安。
他尝试着运转那刚刚领悟的万化归流法门雏形。
心念一动，左臂气旋微微旋转，一缕精纯的混沌之气被引导而出。
这一次，如同温顺的溪流，在他指尖缭绕。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缕混沌之气可以随他心意，模拟出蚀星之力的厚重，或者守护剑意的锋锐，甚至能隐约模拟出之前影魇的阴影特性！
当然，这只是徒具其形，本质依旧是混沌，但其可塑性和包容性大大增强。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这缕混沌之气在消耗后，能从周围的归寂环境中，缓慢地汲取那无处不在的寂灭气息，进行补充！
这意味着，在这片归寂之墟，他几乎拥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源泉。
而且，对混沌之力的掌控，迈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
从之前的被动压制、危险引导，变成了初步的、有限度的主动驾驭！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仿佛有混沌开辟、星沉星起的景象一闪而逝。
“成功了？”
一直护法在旁的宇文冮立刻察觉到他的变化。
此时的程凡，气息更加深邃内敛，那种因力量不稳而偶尔泄露的危险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深渊般的沉静。
“算是……入门了。”
程凡摊开手掌，一缕灰色气流如灵蛇般游动，变幻着各种形态。
“在这里，我或许能发挥出更强的力量。而且，我对左臂这东西的掌控，强了很多。”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好消息。
在这绝境之中，实力的任何一丝提升，都意味着生存几率的增加。
就在程凡初步掌握万化归流，与混沌晶簇的共鸣达到顶峰之时，晶簇岛屿的核心处，一座半人高的灰色石碑，缓缓从混沌能量中凝聚、升起。
石碑材质非金非石，触手冰凉，与混沌晶簇同源。
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道道天然形成的、蕴含着混沌道韵的扭曲纹路。
当程凡将手掌按在石碑上，注入一丝混沌之气时，那些纹路骤然亮起！
一幕清晰的景象，如全息投影般，浮现在他和宇文冮的脑海中。
那是一条路径！
一条由无数破碎的世界壁垒、扭曲的规则线条和沉寂的星辰核心铺就的、贯穿于归寂之墟深处的险峻路径。
路径的尽头，指向一片更加黑暗、更加深邃，仿佛连混沌都要被其吞噬的终极区域！
而在那终极区域的边缘，景象中隐约标示出了两个模糊的、散发着不同气息的坐标。
一个坐标，散发着与裂魂渊同源的虚魇魔煞气息，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令程凡魂体内守护剑意剧烈波动的、属于暗日的堕落玄甲卫本源！
而另一个坐标，则散发着一股中正平和、却又带着煌煌镇压之意的古老气息，那气息……与玄玑战将的守护剑意隐隐呼应，但更古老、更宏大！
景象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石碑的光芒黯淡下去，恢复了原状。
程凡和宇文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明悟。
这座石碑，是指引！
它指明了离开归寂之墟，或者说，穿越这片绝地的路径！
而路径尽头的两个坐标，几乎不言自明。
一个，很可能直通暗日的老巢，或者其力量的核心区域！
另一个，则可能指向玄甲卫，或者说此界未被污染的古老核心传承之地！
混沌晶簇岛屿恢复了沉寂，唯有那座指引前路的石碑静静矗立，其上的道韵纹路黯淡，仿佛刚才那震撼的景象从未出现。
程凡和宇文冮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凝重的气氛。
生路虽现，却带来了比绝境更令人纠结的抉择。
“两个坐标……”
宇文冮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因伤势和眼前的局面而愈发沙哑。
“一个直指暗日核心区域，另一个……或许是玄甲卫真正的古老传承之地，甚至可能是某位初代战将的沉眠之所。”
他看向程凡，眼神锐利。
“你怎么想？”
程凡的目光在两个坐标方向来回扫视，眉头紧锁。
他缓缓抬起左手，那变得稳定而深邃的混沌气旋微微旋转，汲取着周围稀薄的归墟气息。
“直接去找暗日，是险招，也是奇招。”
程凡分析道，语气冷静。
“我们刚获得提升，尤其是初步掌控了混沌之力，对方未必能预料到。”
“趁其不备，或许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甚至有机会破坏裂魂渊的部分核心。”
“但风险极高，暗日的实力深不可测，麾下魔军众多，一旦陷入重围，我们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而去往另一个坐标……”
他顿了顿，继续道。
“相对稳妥。若能找到抵抗军的真正核心传承，获得更多助力、信息，甚至修复冮哥你的伤势，再从长计议，胜算无疑会大很多。但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深深的忧虑。
“时间！我们不清楚暗日和虚魇主宰接下来的动作。他们丢失了三头影魇，又感知到我的气息和混沌波动，绝不会善罢甘休。”
“拖延下去，他们可能会加固防御，可能发动更大规模的搜索，甚至可能对永夜之门有进一步的行动。我们耽误不起！”
这是一个典型的冒险激进与稳妥求稳之间的抉择，关乎生死，更关乎整个局面的走向。
宇文冮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
“程凡，你信任玄玑前辈的判断吗？”
程凡一怔，随即郑重点头。
“玄玑前辈为守护此界付出一切，其传承与意志，毋庸置疑。”
“那好”
宇文冮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玄玑前辈最后残念指出，欲解决危机，关键在净化源点和摧毁永夜之门，他并未让我们先去寻找其他传承。”
“这意味着，在他看来，现有的条件和指引，已经具备了执行关键任务的可能。”
“那石碑指引出的暗日坐标，或许正是玄玑前辈冥冥中为我们指出的、执行净化任务的最佳路径！另一个坐标是退路，是备选，但非首选！”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魂体的剧痛，站直身体。
“我辈修士，与天争命，与魔死战，何惜此身？当行险中求胜之道！我建议，直指暗日！”
犹豫和稳妥，在蚀界这种地方，往往意味着更大的死亡风险。
“明白了。”
程凡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变得坚定如铁。
“那我们就……去会一会那个暗日！”
目标，锁定那个散发着堕落玄甲卫本源与精纯虚魇魔煞的坐标！
决心已定，两人不再耽搁。
程凡再次将手掌按在石碑上，以混沌之气激发，将那幅路径图牢牢烙印在意识深处。
随后，他搀扶起宇文冮，踏上了那条由破碎规则和死寂星辰铺就的、贯穿归寂之墟的险峻路径。
有了明确的指引和混沌之力的护持，前行不再像之前那样盲目和艰难。
程凡运转万化归流法门，周身笼罩在一层更凝实的灰色光晕中，不仅有效抵御着墟境侵蚀，甚至能微微吸收路径上弥漫的寂灭气息，补充自身消耗。
宇文冮在他的庇护下，伤势也得以稳定，不再恶化。
路径蜿蜒曲折，并非直线。
他们需要穿越一片片规则彻底崩坏形成的乱流区，那里空间碎片如同锋利的刀刃四处飞旋。
也需要绕过一些巨大的、散发着连混沌气息都感到忌惮的绝对虚无旋涡。
有时，路径本身就会突然扭曲、断裂，需要程凡以混沌之力强行稳固或寻找新的连接点。
在这死寂的旅途中，程凡对混沌之力的运用越发纯熟。
他已能初步将混沌之气模拟成蚀星之力的护盾，或者守护剑意的锋芒，用于应对路径上的各种突发危险。
左臂的气旋如同一个忠诚而强大的能量核心，源源不断地提供着支持。
然而，就在他们前行了不知多远，距离目标坐标似乎越来越近时，程凡敏锐地感知到，周围那绝对的静寂中，混入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那是一种……隐晦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
他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
灰蒙的视野中，除了破碎的路径和永恒的黑暗，空无一物。
“怎么了？”
宇文冮立刻察觉他的异常。
“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程凡低声道，左臂气旋微微加速旋转，感知提升到极致。
突然，就在他们侧前方不远处，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黑暗，如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影子缓缓浮现。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凝聚的灰色雾气，边缘不断扭曲、变化，中心有两个空洞，正盯着程凡和宇文冮。
它没有散发出任何能量波动，仿佛本身就是这归寂之墟的一部分，一种纯粹的静寂化身。
“这是……墟灵？”
宇文冮倒吸一口凉气，传承记忆中被尘封的角落被触动。
“传说在归寂之墟深处，由极致静寂和消亡意念孕育出的诡异存在，没有灵智，只有本能……吞噬一切非墟境存在的本能！”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墟灵空洞的目光骤然锁定了程凡周身那层与墟境格格不入的混沌光晕。
咻！
没有预兆，那墟灵动了！
它并非冲刺，而是如瞬移般，直接出现在了程凡的混沌光晕之外，雾气般的躯体猛地贴附上来！
程凡周身的混沌光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那墟灵在直接吞噬他的混沌之力！
程凡心中一惊，这墟灵的本质极高，竟然连混沌之力都能吞噬！
他反应极快，右手指剑，一道模拟了守护剑意的炽白混沌剑罡瞬间劈出！
剑罡穿透墟灵的雾气躯体，仅仅让其形体微微荡漾，吞噬的速度丝毫未减。
物理和能量攻击，效果甚微！
“没用的！”
宇文冮急声道。
“墟灵非生非死，是规则的体现，寻常攻击无效！”
而此时，周围的黑暗中，又接二连三地荡漾起波纹！
第二只、第三只……足足七八只墟灵浮现出来，它们那空洞的目光，全部锁定了程凡这个异类！
被包围了！
程凡感到压力骤增，周身的混沌光晕在数只墟灵的联合吞噬下，飞速消耗！
左臂气旋疯狂旋转，补充的速度几乎跟不上消耗的速度！
这样下去，不出百息，他就会被吸干！
危急关头，程凡回想起混沌晶簇传承中关于归墟本质的认知——回归源初，万物同寂。
这些墟灵，是归寂规则的化身。
而他的混沌之力，本质上是高于归寂的源初！
之所以被吞噬，是因为他之前模拟的力量形态，依旧带有有序的特性，对于追求绝对无序和静寂的墟灵而言，依旧是食物！
要想对抗，甚至……驾驭？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他主动撤去了周身的混沌光晕！
“程凡！你做什么！”
宇文冮大惊失色。
就在光晕消失的瞬间，数只墟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扑向程凡，雾气般的躯体就要将他彻底包裹、吞噬！
也就在这一刹那，程凡眼中混沌之光爆闪！
他将左臂气旋的本源之力——那股最纯粹、最原始的混沌意志，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轰！
一股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前的、蛮荒而古老的气息，以程凡为中心轰然扩散！
他的身形仿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微型的、不断生灭的混沌漩涡！
扑上来的墟灵，在接触到这最纯粹混沌本源的瞬间，动作猛然僵住！
它们那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仿佛遇到君主般的茫然与……敬畏？！
它们的吞噬行为停止了，雾气般的躯体围绕着程凡所化的混沌漩涡缓缓旋转，像是在……朝拜？
程凡感受着这一幕，心中明悟。
他以本源混沌气息，向这些规则化身宣告了自己的位格！
在这归寂之墟，拥有混沌本源的他，某种程度上，就是它们的上位存在！
程凡缓缓收敛外放的混沌本源气息，重新显化身形。
那几只墟灵依旧围绕在他身边，那空洞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类似于顺从的意念。
他尝试着以混沌意念发出一个简单的指令——散开。
围绕着他的墟灵微微波动，随即悄无声息地消散在周围的黑暗中，那被窥视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宇文冮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涩声道。
“你……你控制了它们？”
“不算控制”
程凡摇了摇头，感受着与那些墟灵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
“更像是……获得了它们的认可。在这片规则之地，混沌本源拥有最高的优先级。”
他心中振奋，这无疑是一张意想不到的底牌。
有这些墟灵在暗处，或者说，有这份对墟灵的影响力，他们在归寂之墟的行动将安全许多，甚至……
他目光投向路径前方，那个属于暗日的坐标方向，眼神冰冷。
或许，可以给那叛徒，准备一份来自墟境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