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木错的夜空像块泼了墨的丝绒，星星密得能接住人的目光。林墨趴在三脚架旁，手指在相机参数上反复调整，ISo从3200调到6400，又从6400调回4000，屏幕上的星空始终有点模糊，像隔了层毛玻璃。
“ISo太高了，噪点会多。”苏晚裹着军大衣蹲在旁边，呼出的白气在镜头前散开，“你看这画面，颗粒感太重，后期都救不回来。”
“可ISo低了，曝光不够。”林墨的声音带着急，指尖在快门按钮上悬着，“这星星移动得快，快门速度不能太慢，只能调ISo。”她把参数调到6400，按下快门，预览画面里的星空亮了些，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噪点，像撒了把沙子。
“这样不行，”苏晚皱起眉，拿过她的相机，把ISo调回3200，“曝光时间长点没关系，我帮你盯着镜头，有风吹动就告诉你。”她从背包里掏出根绳子，一头系在三脚架上，一头攥在手里，“这样能感觉到三脚架晃没晃。”
“风这么大，曝光时间长了肯定糊！”林墨想把参数调回来，却被苏晚按住手。她的手心很暖，隔着冰凉的相机机身都能感觉到温度。“你忘了上次在呼伦贝尔？你非要用高ISo，结果拍出来的星空像麻子脸。”
“那是因为当时有云！”林墨有点不服气，夺回相机，“这次天气好，没云，高ISo也没关系，后期用降噪软件处理一下就行。”她点开相册里的照片，“你看人家拍的星空，都是用6400，多清楚。”
“清楚是清楚，可没质感。”苏晚指着屏幕上的噪点，“就像你磨咖啡豆，磨太细了就没香味了。摄影不就是求个平衡吗？曝光和画质，总得选个中间值。”
林墨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苏晚明明不懂摄影术语，却总能用她的方式把道理讲清楚——用修车的逻辑理解光圈，用煮奶茶的火候比喻曝光，现在又用磨咖啡豆形容ISo。
“中间值是多少？”林墨的语气软了下来，其实她也知道高ISo的弊端，只是太想拍出完美的星空，有点急功近利了。
“试试5000？”苏晚凑过来看相机屏幕，“你看，这个数值下，星星的轮廓清楚，噪点也不多，像你冲奶茶时加的糖，不多不少刚好。”
林墨把ISo调到5000，又调整了快门速度，按下快门的瞬间，苏晚突然说：“别动，风来了。”她攥着绳子的手紧了紧，“三脚架晃了一下，重拍吧。”
林墨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睫毛上沾着霜花，却死死盯着三脚架的方向，像个警惕的哨兵。她突然想起上次在漠河，也是这样的星空下，苏晚守了整整一夜，帮她盯着镜头有没有起雾，自己冻得差点感冒。
“听你的。”林墨重设了参数，这次她没有急着按下快门，而是等苏晚说“稳了”才动手。曝光的三十秒里，两人都没说话，只有风穿过湖面的声音，和相机轻微的嗡鸣。
预览画面弹出来时，林墨的眼睛亮了——银河像条发光的丝带，横亘在夜空中，星星的轮廓清晰可见，却没有明显的噪点，湖面的倒影和星空交相辉映，像幅流动的画。“你看！”她把相机递过去，声音里带着惊喜。
苏晚看着照片，嘴角慢慢扬起：“我说吧，中间值最好。”她指着画面左下角，“你看那几颗星，排成了个小勺子，像不像玛拉大叔家的鹿铃？”
林墨凑近看，还真像。她突然觉得，这张照片比用高ISo拍的那些更有温度，因为里面藏着两个人的默契——她懂参数，苏晚懂平衡；她追光影，苏晚守稳定；她负责捕捉美，苏晚负责让这份捕捉更稳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们配合得格外默契。林墨调整参数，苏晚负责观察风向和三脚架的稳定；林墨拍星空，苏晚就用手机拍她工作的样子；林墨累了，苏晚就递过保温杯，里面的奶茶还冒着热气。
天快亮时，林墨整理素材，发现苏晚用手机拍的照片里，有张她趴在地上调参数的背影，星空在她头顶铺展开，像顶华丽的帽子。照片的构图不算好，甚至有点歪，却比任何专业作品都让她心动。
“这张拍得好。”林墨把手机递过去，“比我拍的星空好看。”
“胡说。”苏晚的耳尖有点红，“我就是随便拍的。”
“不是随便拍的，”林墨认真地说，“里面有星星，有我，还有你。”
太阳升起时，湖面被染成了金色。她们收拾设备往回走，苏晚突然说：“其实ISo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拍的时候开心。”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以后你想调多少就调多少，我帮你盯着别的。”
林墨笑着点头，把相机背在肩上。她知道，这场关于参数的争执，从来不是谁对谁错，是两个世界的碰撞——她的摄影术语，苏晚的生活比喻，最终在星空下找到了共鸣。就像这星空，需要高ISo的明亮，也需要低ISo的细腻，而最好的画面，永远藏在彼此的妥协与理解里。
回去的路上，林墨把那张5000ISo的星空照设成了电脑桌面。苏晚路过时瞥了一眼，突然说：“下次咱们带个赤道仪来，听说能跟踪星星的移动，这样ISo就能再低点。”
林墨愣了愣，随即笑了：“你怎么知道赤道仪？”
“上次看你的摄影教程，记住的。”苏晚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林墨心里。
车窗外的纳木错渐渐远去，林墨看着屏幕上的星空，突然觉得那些闪烁的星星，像极了苏晚悄悄为她做的事——不懂，却愿意去学；不会，却愿意去试；用她自己的方式，为她的热爱添砖加瓦，让每一次快门，都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