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星澜在前方不紧不慢地飞着，她似乎能感知到虚空中那些看不见的安全路径，深岚色的衣袂在死寂的背景中划出孤寂而优雅的轨迹。
风知意轻松地跟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时不时用手中玉箫点向某处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荡开一丝空间涟漪，显然也对空间之道颇有涉猎。
叶冷轩护着云婉清，紧紧跟在后面，脸色依旧紧绷，眼神却复杂地在沐星澜背影和周围险恶的环境之间来回移动。云婉清紧紧抓着师兄的衣袖，小脸煞白，既怕周围的环境，更怕前面的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喘。
这片虚空仿佛没有尽头，除了漂浮的碎石和远处模糊的残骸，只有永恒的死寂和偶尔涌动、被沐星澜随手抚平的空间乱流。
“星澜，我们这是往哪儿去？总得有个方向吧？”风知意开口打破了令人压抑的沉默，他的声音在这虚空里显得格外清晰。
沐星澜头也没回，声音平淡：“这片破碎的区域并非完全无序，能量流动有细微的趋向性。跟着能量最‘平静’的方向走，或许能找到边界，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基于强大实力和对自身之道深刻理解的自信。
叶冷轩心中微动，他暗中尝试感知，却发现以自己的神识强度，根本无法在此地混乱的能量背景下捕捉到那所谓的“平静趋向”。这种无处不在的差距感，让他感到一阵无力，同时也升起一股不愿服输的倔强。
又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片仿佛被强行撕裂的宫殿残骸。那残骸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石材构成，即便破损严重，依旧能看出昔日宏伟的轮廓，表面雕刻着许多模糊不清的古老图案。
“咦？这里居然有遗迹？”风知意惊讶道，“看来这虚空裂缝，也没那么‘空’嘛。”
沐星澜在残骸前停下，目光扫过那些斑驳的石刻，紫眸中闪过一丝兴趣：“进去看看。这种地方留下的痕迹，或许有点意思。”
她率先落入残骸内部一处相对完整的殿堂。殿堂大半已被虚空侵蚀，但有一面巨大的墙壁却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
墙壁上，刻满了巨大的、连贯的壁画。虽然岁月悠久，许多地方已然模糊，但主体内容依旧可辨。
四人的目光瞬间被壁画吸引。
壁画的内容极其震撼，并非记载歌舞升平或神佛讲道，而是描绘了一场席卷天地的可怕灾劫！黑色的、如同脓疮般的污秽物质从大地深处涌出，污染灵脉，侵蚀万物，所过之处生灵凋零，山河变色，无数修士与凡人在这污秽中痛苦挣扎、异化……
“这……这是上古魔灾？”叶冷轩博览群书，立刻联想到某些极其古老的记载，脸色发白。云婉清更是吓得躲到了他身后。
壁画接着向下描绘。
面对这无可阻挡的污秽灾劫，许多强大的修士施展各种神通法术，却只能暂缓其蔓延，无法根除，甚至自身也被污染。绝望的氛围透过壁画弥漫开来。
然后，壁画的主角出现了。
那是一个身影模糊、看不清面容的人形，立于苍穹之上。她的周身没有璀璨的光华，没有繁复的法术，只有一种深沉的幽暗。
她伸出了手。那股幽暗的力量如同潮水般涌向大地。
接下来的一幕，让叶冷轩瞳孔骤缩，呼吸几乎停止！
只见那壁画上，幽暗过处，并非想象中的彻底毁灭。那些狂暴的、污染一切的黑色污秽物质，在接触到幽暗之力后，竟如同被净化了一般，迅速消融、褪色，化为最原始的、精纯的能量粒子，重新回归天地！
而被污秽侵蚀的山川大地，虽然变得荒芜空无，却褪去了那令人作呕的黑色，露出了原本的土壤和岩石，虽然死寂，却是一种干净的、等待新生的死寂！
幽暗之力席卷过后，灾劫被遏制，污秽被荡清，虽然满目疮痍，却不再是那令人绝望的腐烂景象。天地间仿佛被进行了一场残酷却必要的清创手术，割除了腐肉，留下了虽然虚弱却干净的根基。
壁画的最后，是一株嫩芽从净化后的土地上顽强钻出的微小图案。
整个壁画表达的含义清晰无比：是这种幽暗的力量，以将近同归于尽的方式，净化了灭世的污秽，带来了渺茫却真实的生机！
“这……这是……”叶冷轩声音干涩，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猛地转头看向沐星澜，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这壁画上的幽暗力量，其特质—湮灭、归于虚无、净化污秽。与他所见过的、沐星澜施展的寂灭之力，何其相似！
难道……寂灭之力，果真如白芷提到的并非天生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净化？为了在极致毁灭后，争夺一线生机？
他一直以来的认知，师门的教诲，古籍的记载……难道都是片面的？甚至可能是……错误的？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疯狂炸响，震得他心神摇曳，道心都仿佛出现了裂痕。
云婉清也看懂了部分，小脸满是困惑和害怕：“师兄……那黑色的力量，怎么好像……好像在做好事？”
风知意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轻轻叹息一声，看向沐星澜，眼神复杂：“原来……古老的传说是真的。寂灭并非终点，而是……另一种开始。”
沐星澜静静地站在壁画前，仰望着那个模糊的、施展幽暗之力的身影，侧脸线条在虚空微光下显得有些柔和。她看了很久，才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难以察觉的缥缈：“道无正邪，唯人所用。力量本身，从无善恶。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寂灭……只是它的名字，而非它的本质。”
她这句话，如同最后的锤音，重重敲在叶冷轩的心上。
他想起白芷的话，想起黑风涧那几株焕发生机的枯草，想起她方才抚平空间乱流的手段，再结合眼前这上古壁画的铁证……
一直以来坚不可摧的信念高墙，终于开始剧烈地摇晃，崩塌。
他看向沐星澜的眼神，开始变了。不再是纯粹的厌恶与警惕，而是混杂了巨大的震撼、迷茫、审视，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与好奇。
沐星澜似乎感受到了他复杂的目光，转过头，紫眸对上他的眼睛。这一次，她的目光里没有嘲讽，没有戏谑，只有一片平静的深邃。
“看懂了？”她淡淡问道。
叶冷轩喉结滚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风知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桃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打岔道：“好了好了，千古谜题暂且放下。咱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怎么从这鬼地方出去。这壁画既然在此，或许附近有什么线索？”
沐星澜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壁画，指尖轻轻拂过那株嫩芽图案：“生机所在，便是出路。这片遗迹能保存下来，必有特殊之处。找找看，这里能量最为平稳，或许有隐藏的阵法或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