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祭祖那天，我误将收件人写成了“幽冥老祖”。 没想到冥钞真被签收，当晚老祖亲自找上门：“三千万年没人给我烧纸了，小丫头挺有孝心。” 我以为要遭索命，他却甩给我一本《地府公务员手册》：“从现在起，你是我嫡传弟子兼人间话事人。” 直到翻开手册第一页——“实习期抓满十万恶鬼，否则充抵老夫麾下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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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纸灰飞，空气里弥漫着烟火燎过后的焦香和一种特殊的、属于冥币的粗劣纸张气味。沈青梧蹲在小区后巷划定的焚烧点边缘，额角沁出的细汗混着烟灰，成了一道滑稽的灰痕。
最后一大摞印着玉皇大帝头像的“天地银行”钞票被火舌贪婪地卷没，变作蜷曲飞扬的黑蝶。她松了口气，拿起旁边还剩小半瓶的二锅头，胡乱洒了一圈，算是给不知在哪儿的祖宗们尽了心意。
夜风一吹，没烧尽的纸灰打着旋儿扑到脸上，她眯着眼后退一步，踢到了脚边的帆布包。
包里还有一叠金箔纸，是同事硬塞给她，说是最新潮的冥界黑卡，祖宗拿着有面子。沈青梧对这种迷信活动向来敷衍，奈何今年家里老妈三令五申，说梦到老祖宗抱怨钱不够花，她只好临时加班，买了足足三百万亿。
她抽出那叠闪瞎眼的金纸，又摸出粗头的马克笔，想着赶紧写完烧完好上楼追剧。周围烟雾浓重，呛得她直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笔尖落在金卡背面的“收件人”栏时，她咳得手一抖。
本想写“沈氏列祖列宗”，结果“沈”字写得歪扭，心里一急，后面竟跟着下意识写了个……“幽冥”？
鬼使神差，或许是这氛围太过光怪陆离，或许是那口二锅头上头，她看着那诡异的“幽冥”二字，破罐破摔，笔走龙蛇，在后面又补了气势磅礴的两个大字——“老祖”。
得，幽冥老祖。听着就像什么三流网游里的终极boSS。
她撇撇嘴，把这叠标新立异的“金卡”单独挑出来，扔进将熄未熄的火堆里。金色的箔片在余烬中格外醒目，慢慢卷边、发黑，最后融于一片暖红的灰烬之中，仿佛真被什么无形的存在悄然签收。
“搞定收工。”她拍拍手，拎起空了的帆布包，转身融入夜色。
老旧的居民楼楼道灯忽明忽灭，沈青梧摸着黑掏出钥匙，刚插进锁孔，一股没由来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天灵盖。
不是夜风的凉，是一种沁入骨髓、冻结血液的阴冷。
她猛地回头。
楼道空旷，声控灯因为她突然的动作亮起，昏黄的光线下什么也没有。只有楼下隐约传来的电视广告声。
错觉么？
她拧开门，飞快闪身进去，反手锁死，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舒了口气。屋内没开灯，只有窗外邻居的灯光和路灯微弱地透进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一切如常。
她踢掉鞋子，赤脚走向厨房想倒杯水。经过客厅时，全身的汗毛毫无预兆地炸立起来！
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出那是个男人的轮廓，穿着一种奇怪的黑袍，衣料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比最深的夜更沉。他随意地靠在沈青梧那廉价的布艺沙发上，一只手搭着扶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沈青梧的呼吸瞬间停了，血液冻结，大脑一片空白。贼？不像。鬼？建国后不许成精！
她僵在原地，手脚冰凉，连尖叫都卡在喉咙深处。
“呵。”
一声低沉的轻笑在死寂的房间里荡开，带着一种古老的、漫不经心的慵懒调子，敲打在沈青梧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三千万年了……”那个声音开口，每个字都裹挟着来自九幽之下的寒意，却又奇异地清晰，“没想到，还有小辈记得给本座烧点零花钱。”
零花……钱？
沈青梧脑子里那团浆糊猛地被这句话炸开一条缝。傍晚后巷那荒唐的一幕闪电般掠过脑海——抖着手写下的名字，那叠烧给“幽冥老祖”的金卡……
荒谬感夹杂着极致的恐惧，让她几乎站立不住。
沙发上的身影动了一下，他似乎微微坐直了身体。尽管看不清面容，但沈青梧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实质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冰冷、审视，却又带着一点……玩味？
“小丫头，”他慢悠悠地说，“孝心可嘉。”
沈青梧牙齿开始打架，咯咯作响。她想道歉，想求饶，想说自己烧错了，话到嘴边却只剩下破碎的气音。
那存在似乎觉得她这副模样很有趣，低笑声又加重了几分。随即，他抬手一扬，一件东西裹挟着阴风，“啪”地一声砸在沈青梧脚前的地板上。
那是一本……册子？
封面是某种漆黑的兽皮，触手冰凉，上面用一种暗红色的、像是凝固血液的颜料勾勒出几个狰狞扭曲的大字——《地府公务员手册》。
“看在你这份‘孝心’的份上，”老祖的声音透着一种施恩般的随意，“本座座下正缺个跑腿的。这人间话事人的差事，就赏你了。”
沈青梧懵了，呆呆地看着脚前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手册。地府？公务员？人间话事人？这都什么跟什么？
“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座嫡传弟子。”老祖的声音不容置疑，仿佛这只是通知，而非商量，“乖徒儿，莫要辜负为师……和地府的期望。”
嫡传弟子？师傅？沈青梧混乱的脑子艰难地处理着这些信息，某种荒诞的、不切实际的念头刚刚冒头——难道因祸得福，要走上传奇修仙路了？
脚底下的手册忽然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开了第一页。
一股更强的阴煞之气扑面而来，沈青梧忍不住低头看去。
依旧是那种暗红如血的字迹，工工整整地列着条款，最上方是“实习期考核标准”几个大字。
而正中央，只有一行字，每一个字都像用生锈的刻刀狠狠凿进她的眼底：
「实习期内缉捕十万恶鬼归案。逾期或未达成，视为考核失败。」
失败后果那栏，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连灵魂都在战栗：
「肉身湮灭，魂魄充抵，永为师尊麾下阴兵。」
十万？恶鬼？！充抵阴兵？！
沈青梧猛地抬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巨大的惊恐和荒谬感海啸般吞没了她。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沙发上的幽冥老祖缓缓站起身。
他身形极高，黑袍无风自动，周身弥漫的威压如渊如狱，几乎将这片狭小的空间彻底凝固。他一步步走向沈青梧，脚步声无声无息，却像重锤一下下砸在她的心脏上。
他在吓得几乎石化的沈青梧面前停下，微微俯身。
沈青梧终于看清了帽檐下的阴影——那里没有实体，只有两团缓缓旋转的、深不见底的幽暗旋涡，仿佛连接着宇宙终末的虚无，多看一秒就能将人的魂魄彻底吸走。
冰冷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和冥币烧灼后的焦味。
“好好干，”老祖的声音低沉含笑，却比严冬更刺骨，“为师在底下……等你的好消息。”
话音落下，黑雾翻涌，他的身影如同滴入水中的墨迹，倏然消散，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只有地板上那本冰冷诡异的《地府公务员手册》，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来自幽冥地府的阴寒死气，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噩梦。
扑通一声。
沈青梧脱力地跌坐在地，手指颤抖地碰触到那本手册。
冰冷的封皮触感真实。
“十万……恶鬼……”她喃喃自语，声音发颤，最后一个尾音终于绷不住，带上了绝望的哭腔。
窗外，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凄厉的鬼嚎。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