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再等，用尽最后力气扒开青藤，侧身挤进石缝。石缝刚开始特别窄，只能容她侧着走，里面又黑又潮，满是苔藓的腥气。走了十几步，眼前忽然亮了点——前面竟是个能容三五人的小山洞！
洞口被藤蔓和一块凸起的石头挡着，藏得特别好。何瑶几乎是滚进山洞，一进门就瘫在地上，大口喘气，眼前阵阵发黑。
暂时……安全了？
山洞里光线暗，却能看清洞壁是干的，没有野兽住过的痕迹。她靠在石壁上，伤口疼得钻心，可心里却不像刚才那么慌了。祖母的话、小貂的指引，像一道微光，照进满是绝望的心里。
她又摸出琉璃心，放在掌心。它安安静静的，没光没热，跟块普通石头没两样，可何瑶却觉得，这东西好像在陪着她——陪着她守住善念，陪着她在绝境里找生路。
流芳府……苏娘子……前路还是茫茫，可她忽然没那么怕了。祖母教她的慈悲，刚才救了小貂，也救了自己。只要守住这份心，说不定就能一步步走下去。
洞外的天彻底黑了，风刮得更凶，像有无数游魂在林子里哭。远处传来狼嚎，离得好像越来越近；洞门口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儿，像是很多细腿在落叶上爬，又像是有东西在扒拉藤蔓，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片刚才还能躲灾的山林，一到晚上就露出凶相。何瑶缩在山洞最里面的角落，紧紧攥着琉璃心，从那点温凉里找勇气。她不知道追兵会不会找到这里，也不知道洞外黑暗里藏着什么危险，可她记得祖母的话，记得小貂的指引——只要不丢善念，总能找到生路。
饿和渴也开始折磨她，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胃里一阵阵绞痛。身上的伤口在冷风中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有多虚弱。
就在她快撑不住时，掌心的琉璃心忽然亮了一下——不是灼烫，是一点小小的、暖乎乎的光，像冬夜里的萤火虫，在黑暗里忽明忽暗。那点光映着她沾了泥和泪的脸，也映着她眼里重新燃起的、名为“希望”的微光。
她忽然明白，这光不仅是琉璃心的光，也是她心里那份善念的光。只要这光不灭，就算前路再险，她也能走下去。
只是这微弱的光，是能引她找到更远的生路，还是会把更可怕的东西，从黑暗里引过来？
黑暗浓稠得像熬化的黑糖浆，将小小的石洞裹得密不透风。没有日升月落的刻度，唯有怀中琉璃心那点微光在黑沉里挣扎——不是明火，是风中残烛般的萤火，忽明忽暗，勉强映出何瑶蜷缩的轮廓，却把周围的黑衬得更沉，沉得能压垮人的神志。每一次光晕颤动，都牵扯着洞内凝滞的空气，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洞外的夜声早不是寻常山林响动。风穿过石缝时变了调，时而尖得像女人的泣诉，时而沉得像闷雷滚过地底，更像无数无形的东西贴在洞壁外，用细碎的、非人的声响窃窃私语，贪婪地嗅着洞内这丝“活气”。更近处，那窸窸窣窣的爬搔声没停过——不是小动物的轻动，是带着硬壳摩擦地面的粗重感，绕着石洞慢慢划圈，像猎人在收紧包围圈。一股湿冷的腐腥气也渗了进来，黏在皮肤上，不是真的气味，更像种带着恶意的印记，激得何瑶浑身起了一层冷栗，连骨髓都透着寒。
饥饿像钝刀在胃里慢割，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绞痛；干渴让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咽口唾沫都疼得倒抽冷气。石地的寒气从后背钻进来，混着身上伤口的火辣辣刺痛，两种痛感缠在一起，折磨着她早绷到极限的神经。她把自己缩成更小的团，牙齿止不住地打颤，双手死死攥着琉璃心——掌心那点微弱的温凉，是她和这绝望现实之间唯一的牵连，也是撑着她不昏过去的最后锚点。
祖母……她在心里无声地喊着，眼前突然闪过祖母蹲在茶舍后院的样子：去年春天，祖母用软布裹着受伤的斑鸠，指尖轻轻擦去鸟羽上的血，笑着说“万物都有灵，别轻贱了性命”。那画面太清晰，扯得心口像被针扎，尖锐地疼。眼泪早流干了，眼眶只剩干涩的酸胀。祖母拼了命，连自己存在的痕迹都炸得干干净净，才换她这一线生机，绝不能让她死在这没人知道的冷石洞里。
必须活下去。
这个念头像淬了火的钉子，狠狠扎进混乱的思绪里，变得异常坚硬。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翻涌的悲伤，她忽然想起祖母教过的一套呼吸法子——那是乡野里传的土办法，祖母说只能强身、宁心静气，连“功法”都算不上，往日里她只当是陪祖母玩闹，从没认真练过。可现在，这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起初根本静不下来。恐惧像藤蔓缠在心上，一呼吸就扯得疼，脑子里全是影煞的刀、怪物的爪，呼吸法练得断断续续，连气都吸不稳。但她逼着自己闭紧眼，一遍遍回想祖母教她时的语气：“阿瑶，慢些，跟着气走，别跟着心思走。”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渐渐的，或许是绝境逼出了身体里的潜能，或许是琉璃心那点微光真有宁神的用处，她的呼吸终于慢了下来，变得绵长，狂跳的心脏也稍稍稳了点。
可就在她心神刚松半分、意识快被疲惫拖走的刹那——
异变陡生！
攥在掌心的琉璃心毫无征兆地亮了！不是萤火般的摇曳，是突然绽开的、像月长石落进深池的光，柔和却清晰，瞬间把石洞照得能看清洞壁上的纹路，连地上的碎石都映得分明。
更奇怪的感觉紧跟着来：她按呼吸法吸进的、带着山林寒气的空气，刚流到心口，就有一丝极淡却清凉的能量被引了出来！那丝能量像细流，跟着吸入的气息，顺着呼吸法那简单的路径转了一圈！这圈转完，胳膊上的伤口突然不那么疼了，像被撒了点清凉的草药；冻得发僵的手指也泛起一丝暖意，连喉咙里的灼痛感都轻了点，像被滴了滴清露。
这是……祖母口中提过的天地灵气？修行人才会引动的灵气？它真的存在？而且……我还能引动它了？
何瑶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盯着掌心的琉璃心，心脏又狂跳起来——是它！是这枚吊坠在帮她！
还没等她从震惊里缓过神，洞外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嘶鸣！
“嘶嗬——！！”
那声音近得像在耳边，尖锐得能刺破耳膜！紧接着，洞口的藤蔓被一股巨力猛地扯开，“嗤啦”一声，藤蔓纤维断裂的声音在石洞里回荡，震得人头皮发麻！一只覆盖着铁锈色硬壳的巨肢探了进来——肢节上生满粗硬的黑毛，尖端闪着暗绿的磷光，还滴着粘稠的、发臭的液体，一爪抓在石壁上，“咔嚓”一声，石屑纷飞，竟抓出了几道深沟！
“嘶嗬！嘶嗬！”
更多嘶鸣声从洞外传来，四面八方都有，显然被引来的怪物不止一只！它们被琉璃心的光、被她引动的灵气彻底激疯了，粗重的爬搔声围着石洞转得更快，像在确认她的位置，随时要撞进来！
何瑶吓得魂都飞了，刚升起的一点希望瞬间被恐惧浇灭！她拼命往后缩，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石壁，退无可退！绝望像冰水从头顶浇下来，冻得她浑身发冷——逃出去就是自投罗网，外面全是怪物；喊救命？这荒山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只会招来更多东西；反抗？她手无寸铁，刚引动的那点灵气连蚊子都打不死，怎么对抗这些能抓碎石头的怪物？
死亡的阴影又压了上来，比被影煞追杀时更恐怖——那是赤裸裸的、被撕碎吞噬的恐惧！
就在这千钧一发、她快被恐惧吓瘫的瞬间，目光突然又落在了掌心琉璃心的光上。
它能预警，能引灵气，能帮她……那它能不能救她？
没有时间想了！这是唯一的办法！
何瑶不知道从哪里榨出的力气，或许是祖母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或许是求生本能到了极限。她猛地把全身剩下的力气、所有不甘和恐惧，连同一丝刚引动的清凉灵气，全灌进紧握琉璃心的右手里，朝着那只还在洞内疯狂抓挠的巨肢，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了出去！
“滚开！别过来！”她发出嘶哑的尖叫，声音因恐惧和用力而扭曲，像破了的风箱。
奇迹，就在这一刻炸开！
琉璃心像是被她的意志唤醒，骤然爆发出璀璨的七彩光芒！不是刺眼的强光，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圣感，像初生的太阳破开乌云，瞬间填满了整个石洞！那光芒落在洞壁上，连粗糙的岩石都显得柔和；落在她身上，伤口的痛感瞬间轻了大半，连心里的恐惧都好像被抚平了点。
更惊人的是，那七彩光一碰到探进来的巨肢——
“滋滋！”
刺耳的灼烧声瞬间响起！怪物的硬壳像遇了滚油的冰，瞬间冒起浓密的、带着腥臭的黑烟，硬壳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开裂，连上面的黑毛都蜷成了灰！怪物发出一声比刚才更凄厉的嘶鸣，声音里全是惊恐，像见了天敌，猛地把巨肢缩了回去，速度快得像道黑影，连藤蔓都被带得乱晃！
洞外的嘶鸣声也瞬间变了调，从凶戾的嘶吼变成了恐慌的尖叫，爬搔声变得混乱不堪，像是所有怪物都在拼命往后退，争先恐后地逃进黑暗的山林里。没一会儿，那些声音就远了，只剩下空气中飘着的、难闻的焦臭味，还有洞口被抓得乱七八糟的藤蔓和石壁。
危机……就这么解除了？
何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上，浑身不受控制地痉挛，冷汗把破衣服浸得透湿，贴在身上冰凉。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像破了的风箱，每吸一口气都带着疼，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昏过去。她抬起发抖的手，看着掌心的琉璃心——光芒已经退了，又变回了之前的黯淡，那点萤火般的微光微弱得像随时会灭。
洞内又静了下来，只剩她自己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声。洞口的石壁上，还留着怪物抓出的深沟，沟里沾着点焦黑的碎壳，证明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是梦。
它真的能驱邪……能在这么危险的时候护着我……
后怕、劫后余生的虚脱、还有说不出的震惊，像潮水一样裹住她，让她脑子一片空白。这到底是什么宝物？祖母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可还没等她从震撼里缓过神，更让她吃惊的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