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口瞬间炸开了锅！刚刚获得片刻喘息的队伍陷入一片惊恐的混乱！百姓的哭喊声、士兵们仓促寻找兵器的碰撞声、军官们嘶哑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点微弱的希望！
（完了？不！绝不能完！）
陈远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但下一秒，一种更加冰冷的、近乎疯狂的理智强行将恐惧压了下去！他猛地扭头，目光死死盯住身旁废弃石炭窑那堆满窑渣、黑乎乎如同小山般的煤堆！那个模糊的计划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铁柱！王虎！带所有能战的步卒和青壮！上乱石坡！用石头！给我砸！砸烂他们的马腿！”陈远的声音如同撕裂的破锣，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孙大哥！带你的人，去把窑里所有能点着的东西！破布、烂木头、干草！全堆到窑口！越多越好！快！”
“二狗！周燧！”陈远的目光扫过那两个一脸惊惶的家伙，“跟我来！去那煤堆！”
命令来得突兀而疯狂，但在这生死关头，陈远那斩钉截铁的语气和眼神里燃烧的火焰，成了唯一的主心骨！铁柱第一个反应过来，巨大的身躯猛地站起，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跟俺上坡！砸死这帮狗娘养的！”他抄起鬼头刀，率先冲向窑口侧面的乱石坡。王虎紧随其后，厉声呼喝着士兵和青壮们：“快！捡石头！大的！砸马腿！”
孙铁骨二话不说，带着几个老兵和一群青壮转身就冲进了窑洞深处，里面立刻传来翻箱倒柜般的混乱声响。
李二狗和周燧虽然腿肚子都在打颤，但看着陈远已经扑向那巨大的煤堆，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陈远冲到煤堆旁，不顾肮脏，直接用手去扒拉那些黑乎乎、沾满煤灰的块状物。
“陈…陈哥！这…这黑疙瘩能干啥？砸人？”周燧看着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狰狞面孔的骑兵，声音都变了调。
“少废话！快！找那种颜色发亮、敲起来发脆、看起来像石头但又没那么硬的煤块！越多越好！”陈远急促地命令着，手上动作飞快，汗水混着煤灰在他脸上糊开，只剩下两只眼睛亮得吓人。他脑中飞速闪过大学时参观过的小型焦化厂模型——隔绝空气，高温干馏，煤能产生焦炭和…焦油！那玩意儿粘稠易燃，沾上就甩不掉！
“快！快啊！”李二狗也急疯了，学着陈远的样子拼命扒拉，指甲缝里瞬间塞满了煤灰。
窑口外，死亡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李国英的精骑前锋已经冲到了不足百步的距离！当先的骑士狞笑着，高高举起了雪亮的马刀！战马冲锋带起的劲风，甚至吹动了陈远额前被汗水粘住的发丝！
“放！”王虎站在乱石坡上，发出一声暴喝！
十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带着士兵和青壮们绝望的怒吼，呼啸着砸向冲锋的骑兵群！准头很差，大部分落空，但仍有几块砸中了目标！
“唏律律——！”一匹战马被砸中前腿，惨嘶着轰然倒地，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飞！另一块石头砸在一个骑士的肩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人身子一歪，差点落马！骑兵冲锋的锋矢阵型顿时出现了一丝混乱和迟滞！但这根本不足以阻挡这股钢铁洪流！后面的骑兵毫不犹豫地绕开倒地的同伴，速度不减，继续狂飙突进！距离窑口，只剩五十步！
“点火！快把窑口点着！”孙铁骨嘶哑的吼声从窑洞里传出！几个老兵抱着大捆干草和破烂的棉絮，疯狂地堆在狭窄的窑洞口！火折子被拼命吹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陈远猛地从煤堆里扒拉出几块颜色较深、质地相对疏松的煤块！他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这几块煤砸向窑洞口那堆刚刚点燃、火苗还极其微弱的引火物上！同时对着旁边还在扒拉煤的李二狗和周燧嘶吼：“快！把你们手里的煤！全砸进火堆里！快！”
李二狗和周燧完全是本能反应，抓起手边扒拉出来的煤块，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朝那刚刚腾起一点小火苗的草堆扔去！
“噗噗噗…” 几块黑乎乎的煤砸进火堆，瞬间被微弱的火苗和浓烟吞没。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骑兵已经冲到了三十步内！狰狞的面孔、雪亮的马刀、马蹄扬起的尘土清晰可见！他们看到了窑口那堆刚点燃、火势微弱的杂物，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嘲讽。
“杀——！”骑士们的咆哮如同死神的宣告！
然而，就在下一秒！
“轰——！”
一声沉闷的、如同地底传来的爆鸣！
窑洞口那堆刚刚还只是小火苗的引火物，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灵魂！一股粘稠、漆黑、散发着刺鼻焦臭的浓烟猛地腾起！紧接着，是炽烈到刺眼的橘红色火焰！那火焰如同拥有生命的地狱恶犬，带着令人心悸的呼啸，瞬间膨胀开来，席卷了窑口！更可怕的是，火焰中伴随着大量粘稠的、燃烧着的黑色液体飞溅而出！
“嘶——！”
冲在最前面的几匹战马首当其冲！那粘稠燃烧的焦油如同跗骨之蛆，瞬间溅满了马头、马颈和前胸！战马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火焰和难以忍受的灼烧剧痛彻底惊疯！它们发出凄厉到不似马鸣的嘶吼，人立而起，再也不受骑士的控制！马背上的骑士猝不及防，有的被直接掀翻在地，有的被发狂的战马带着撞向旁边的同伴！
“啊——！火！火！”一个骑士被溅射的燃烧焦油沾满了半边脸和手臂，瞬间变成了一个火人，惨叫着从马背上滚落，疯狂地在地上打滚！
“稳住！稳住！”后面的骑兵惊骇欲绝，拼命勒住受惊的战马！但冲锋的势头已乱！狭窄的窑口被这突如其来、猛烈燃烧、散发着恶臭和致命高温的火焰屏障完全封堵！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逼得人无法呼吸！更要命的是，那些飞溅的燃烧粘液还在不断落下，点燃了地面干燥的野草，也落在后续骑兵的盔甲和马匹上，引发新的混乱和恐慌！
“放箭！放箭！”王虎在乱石坡上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厉声大吼！几十支稀稀拉拉、力道不足的箭矢从坡上射下，虽然杀伤力有限，但在骑兵混乱之际，又增添了几分恐慌。
“砸！”铁柱的怒吼如同炸雷！巨大的石块被他一人之力抛掷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挤成一团的骑兵群！“砰！”一声闷响，一匹战马的脊骨被砸断，惨嘶着倒下！
窑洞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的众人，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带着哭腔的微弱欢呼！孙铁骨看着窑口那猛烈燃烧、散发出滚滚浓烟和刺鼻焦臭的火焰屏障，又看看旁边灰头土脸、双手漆黑、正死死盯着火焰效果的陈远，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这…这黑石头里，竟藏着如此凶猛的恶火？）
陈远的心脏还在狂跳，后背的冷汗浸透了内衬，紧贴着冰冷的锁子甲。他死死盯着窑口那跳跃的、带着粘稠黑色液体的火焰，焦油燃烧特有的刺鼻气味冲入鼻腔。成功了！暂时！但这点火，能烧多久？这点混乱，能挡住贺彪多久？
“孙大哥！”陈远猛地转头，声音嘶哑但异常急促，“趁着火还没灭！立刻！带所有人！从窑洞后面那个塌了一半的小洞钻出去！进山！往密林深处钻！快！能跑多快跑多快！丢下所有带不走的辎重！快！”
“陈哥！后面…后面好像还有人烟！”周燧突然指着窑洞后方、被浓烟遮蔽的山林深处，惊疑不定地喊道。
陈远心头一凛，顺着望去，在浓烟升腾的间隙，极远处的山脊线上，似乎…似乎又腾起了一小股烟尘？比刚才贺彪先锋的烟尘要小，要远，但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地缀在后面！
（不止一波追兵！李永福…你真是下了血本要我的命啊！）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穿透了锁子甲，刺入骨髓！他猛地一推还在发愣的孙铁骨：“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窑洞内再次陷入一片混乱的忙碌，但这次是求生的忙碌。人们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涌向窑洞深处那个塌陷形成的狭窄出口，像受惊的羊群般挤向生的缝隙。铁柱和王虎带着最后一批殿后的士兵和青壮从乱石坡上撤了下来，人人带伤，气喘如牛。
陈远是最后一个离开窑口的。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依旧在熊熊燃烧、阻挡着外面气急败坏呼喝和战马惊恐嘶鸣的火焰屏障，又望了一眼远方山脊上那如同毒蛇般若隐若现的烟尘。他摸了摸腰间冰冷的刀柄，指尖传来的寒意让他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一瞬。
锁子甲上的煤灰和汗渍混在一起，在火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焦臭、血腥和山野气息的空气，猛地转身，钻进了窑洞深处那片代表着未知与逃亡的黑暗。
身后的火焰还在燃烧，像一座绝望的灯塔。前方的山林幽深，如同巨兽张开的巨口。而更远处，新的狼烟已经升起。这条血染的逃亡路，还远未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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