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风，腥膻刺鼻。
牛羊的骚臭，混着青草被碾碎的汁液，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女真人的营地就扎在这里，黑色的帐篷密密麻麻，像是大地上溃烂的脓疮。
中军大帐内，篝火的烈焰舔舐着架上的全羊，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
几名身形壮硕如熊的女真将领，正撕扯着滚烫的羊肉，将烈酒灌进喉咙。
“痛快！”
一名将领砸下酒碗，满面红光地咆哮。
“还是咱们草原的日子舒坦！”
“大炎那些软脚虾，就知道龟缩在城墙后头，活像一群等着被操的娘们！”
另一人满嘴流油地附和，牙齿撕开了焦脆的羊皮。
“可不是嘛，听说大炎换了个毛头小子当太子，还派了个叫李靖的来整顿边军。”
“屁用！”
“一群绵羊，换个牧羊人，难道还能变成狼？”
主位上，此次南下的主帅完颜宗翰，脸上纵横的疤痕在火光下扭动，显得格外狰狞。
他听着手下的吹捧，喉咙里发出一阵沉闷的笑。
“李靖？”
他吐掉嘴里的碎骨，语气里满是轻蔑。
“没听过的名字。”
“若不是西边那群突厥杂碎牵制了大金主力，老子早就带十万铁骑，踏平镇远城，去大炎京城里抓几个公主回来玩玩了。”
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哪用得着现在这样，只带三万人来试探？”
“丢人现眼。”
帐内顿时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充满了对大炎这个庞然大物的鄙夷。
“大将军说的是！”
“以前那个宁轩太子在时，他娘的边军连烂泥都不如！”
“一个个肥得流油，刀都快举不起来了。”
“咱们只要一冲，他们就尿了裤子。”
“跟那种货色打仗，简直是脏了我们勇士的刀！”
在他们看来，大炎军队，就是军功，是奴隶，是女人。
唯独不是对手。
就在这时，帐帘被一只手粗暴地掀开。
一名斥候滚了进来，神情写满了惊惶。
“报！”
他颤抖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在篝火上，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完颜宗翰眉头紧锁，极度不悦。
“慌什么！”
“天塌下来了？”
斥候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
“大将军……前方十里，发现一支骑兵，约莫千人，正向我军大营笔直冲来！”
所有将领的目光都钉在了斥候身上。
完颜宗翰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透着一丝古怪。
“大炎的骑兵？”
他追问。
“是九边那群废物？”
斥候疯狂摇头，脸上满是困惑与恐惧。
“不……不像。”
“他们……很怪。”
“人和马，都裹在黑色的铁甲里，密不透风，像是一群铁疙瘩。”
“可他们控马的姿势，还有腰间的弯刀……又带着草原人的影子。”
听到这话，完颜宗翰的警惕消散了。
他重新靠回座位，拿起一根羊骨剔着牙。
“呵，装神弄鬼。”
“管他什么来路，一千人，也敢来捋我大金的虎须？”
他看向身旁的一名悍将，像是在吩咐下人去清理一堆垃圾。
“完颜洪，带两千人去。”
“把这群苍蝇给我碾碎。”
“快去快回，别耽误老子喝酒。”
“是，大将军！”
完颜洪兴奋地舔了舔嘴唇，脸上是嗜血的狞笑，大步走出营帐。
很快，两千名女真铁骑汇成一股黑色的浊流，卷起漫天沙尘，朝着前方冲杀而去。
马蹄轰鸣，大地颤抖。
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场狩猎。
他们却不知道，自己正一头撞向了死神的镰刀。
…………
草原之上，两千女真铁骑纵马狂奔。
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呼哨，手中的弯刀反射着冰冷的日光。
很快，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沉默的黑线。
一千名骑士，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亘古不变的礁石。
“哈哈哈，找到了！”
完颜洪放声狂笑，高举弯刀。
“勇士们，碾碎他们！”
“嗷！”
两千铁骑发出震天咆哮，马速再次提升。
他们甚至在盘算着，该如何切割包围，才能让这群猎物一个都逃不掉。
距离在飞速拉近。
五百米。
四百米。
三百米。
完颜洪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
这个距离，大炎的弓箭就是摆设。
再近一些，就是他们的射程，是女真勇士的屠宰场。
然而，就在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
异变陡生。
对面那条沉默的黑线，动了。
一千名骑士，在三百米的距离上，做出了一个整齐划一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动作。
摘弓。
搭箭。
拉满。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杂音，快得像一个人的倒影。
“嗯？”
完颜洪心中升起一丝荒谬的疑惑。
三百米？
他们想干什么？
用弓箭给自己送行吗？
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冻结。
一阵密集的，撕裂空气的锐响传来。
那不是弓弦的嗡鸣，而是上千支利箭同时出膛的死亡呼啸！
一千支黑色的羽箭，腾空而起，遮蔽了那一小片天空，精准地朝着冲锋的女真骑兵头顶坠落。
“不……不可能！”
完颜洪的眼珠暴凸，几乎要裂出眼眶。
三百米！
这是什么怪物！
别说大炎，就是大金最精锐的射雕手，也绝无可能做到！
他身后的女真骑兵们也察觉到了死亡的降临。
但战马在高速冲锋，惯性让他们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规避。
恐惧，攥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箭雨，到了。
噗！噗！噗嗤！
利箭穿透皮甲和血肉的声音，密集得令人作呕。
冲在最前面的女真骑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巨大的动能从马背上掀飞，身体被数支箭矢死死钉在草地上。
战马悲鸣着栽倒，将背上的主人压成肉泥。
仅仅一轮齐射。
只是一轮齐射。
两千人的冲锋阵列，最前方的数百人瞬间消失，化作一片蠕动的血肉地狱。
鲜血喷涌，将青草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幸存的女真骑兵被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骇得肝胆俱裂。
他们惊恐地死命拉扯缰绳，整个冲锋阵型瞬间崩溃，乱成一团。
远方高坡上，完颜宗翰和他麾下的将领们，彻底石化。
一名将领手中的酒碗滑落，“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那是什么……”
他声音发颤，脸上血色尽褪。
“三百米的箭……老天爷，大炎人……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军队？”
完颜宗翰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死死盯着远方的战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内心的惊骇，如同滔天巨浪，几乎将他的理智彻底冲垮。
战场上，杀戮还在继续。
混乱的女真骑兵还没能稳住阵脚。
那支魔鬼军队的第二轮箭雨，已然再度升空。
又是那片死亡的阴影。
又是那催命的呼啸。
噗噗噗！
又是一片人仰马翻，血肉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