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门缓缓关上。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曾昊和柴壮两个人。
柴壮依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靠在椅子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实习生。
就像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笑话。
然而，曾昊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脸上的笑容一滞。
曾昊没有坐到他对面，那张代表着对立与审判的椅子上。
他拉过一张椅子，径直坐到了柴壮的身边。
两人并排而坐，姿势几乎一模一样。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打破了审讯室里固有的对峙格局。
“柴壮。”
曾昊的声音很轻。
“你觉得自己是个称职的老大吗？”
柴壮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
“怎么？换你来演白脸了？”
“想跟我套近乎？小兄弟，你这招太老了。”
曾昊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刚看了一下你的卷宗。”
“你手底下，管着几十号失足女。”
“还有十几个所谓的小弟。”
“在他们眼里，你就是天，是他们的保护伞。”
“是给他们饭吃的老大。”
“你一定很享受这种感觉吧？被人需要，被人仰仗。”
柴壮脸上的讥讽慢慢消失了。
“你以为你进来了，他们会念你的好？”
曾昊的笑容里满是嘲弄。
“别傻了。”
“他们只会骂你是个废物，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怎么保护他们？”
“那些小弟，现在恐怕早就想着怎么抢你的地盘，接手你的姑娘了。”
“至于那些姑娘……”
曾昊顿了顿，侧过头，目光直视着柴壮的眼睛。
“她们只会觉得你没用，然后转头就去找下一个能罩着她们的‘大哥’。”
“你所谓的义气，所谓的规矩，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
“离间计？”
柴壮冷笑一声，试图维持住自己最后的体面。
“警官，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我们这行，讲的是义气，你这种人不会懂。”
嘴上虽然这么说。
但曾昊敏锐地捕捉到，柴壮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他在意！
他非常在意自己“老大”的身份，在意那所谓的“义气”和“脸面”。
这就够了。
“义气？”
曾昊笑了。
“好一个义气。”
“我问你，最近轰动全城的灭门惨案，你听说了吗？”
柴壮的眉头皱了起来。
显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三个变态杀人犯，手段极其残忍。”
曾昊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寒意。
“你猜，像这种心理扭曲的变态。”
“在犯下大案之后，会选择什么样的人来继续满足他们杀戮的欲望？”
这个问题，让柴壮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们会选择那些最不起眼，最容易下手。”
“失踪了都不会有人报警的人。”
曾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比如说，你手下那些姑娘。”
“你敢说，你手底下从来没有姑娘无缘无故地失踪过？”
“你敢保证，那些你以为是跑路了、从良了的姑娘。”
“不是被什么变态抓走，玩腻了之后，像垃圾一样被处理掉了？”
“警方现在全力追查这三个凶手。”
“这是在做好事，是在为民除害。”
“说不定，就是在帮你手下那些姑娘清除潜在的威胁。”
“可你呢？”
曾昊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
“你这个自诩为‘老大’，讲‘江湖义气’的保护伞。”
“却在这里百般阻挠，拒不配合。”
“你到底是在保护她们，还是在害她们？”
一连串的质问，狠狠地砸在柴壮的心口。
他的脸色煞白，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曾昊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施压。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乎她们的死活？”
“你所谓的保护，不过是圈养一群会给你下蛋的鸡！”
“只要她们能给你赚钱，是死是活，是被人玩弄还是被人杀害！”
“你都无所谓！”
“你入狱这半年，外面的生意肯定乱了吧？”
“说不定，已经有好几个姑娘，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某个阴暗的角落里。”
“而你这个老大，却还在这里跟我扯什么狗屁的‘命’！”
“够了！”
柴壮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指着曾昊，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
“你不准这么说她们！”
“她们不是什么失足女！她们只是想活下去！”
“这个社会不给她们机会，她们有什么办法！”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压抑的愤怒。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警察，凭什么看不起她们！”
来了！
曾昊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柴壮终于被彻底激怒，并且说出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曾昊没有被柴壮的怒火吓到。
反而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戳破了他最后的伪装。
“看来你不是不在乎。”
“既然你在乎，那我再问你一遍。”
“在你被抓进来之前，你手下，到底有没有姑娘失踪？”
这个问题，瞬间浇灭了柴壮的满腔怒火。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拖入了对方的话语逻辑里。
他刚才还在为那些姑娘辩解，声嘶力竭地维护她们。
现在，如果他说没有，或者说不在乎。
那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审讯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终，柴壮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有。”
他低着头，声音干涩。
“有三个，陆陆续续不见的。”
“我派人找过，没找到。”
“以为她们是拿着钱跑了，或者被别的老板挖走了。”
这个回答，在曾昊的意料之中。
“你派人找？”
曾昊的语气里带着嘲讽。
“你怎么找？你知道凶手是谁吗？你知道他们藏在哪里吗？”
“你知道他们用什么手法作案吗？”
“你找不到的。”
“你所谓的保护，所谓的出头。”
“在真正的凶残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你连她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还敢自称是她们的老大？”
柴壮哑口无言。
他引以为傲的“大哥”身份，在曾昊这番话面前被撕得粉碎。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
能为手下的人遮风挡雨。
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力。
柴壮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曾昊。
“我那些失踪的姑娘……”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真的……有可能是被那几个杀人犯……”
曾昊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有时候，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