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融融,正是适合出游的好时节。周末的“彩虹乐园”门口,彩旗飘扬,欢快的音乐声混杂着孩子们的尖叫与欢笑,汇成了一片沸腾的海洋。气球、、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这里是一切童真与快乐的集合地。
林芷糖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卫衣和背带裤,头上戴着可爱的猫咪发箍,从下车开始,兴奋得就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不停地蹦跳着。
“妈妈!爸爸!我要坐那个旋转木马!”
“陆爷爷!辰逸哥哥!快看那个过山车好高呀!”
她的小手一会儿指着东,一会儿指着西,葡萄般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对一切新奇事物的好奇与渴望。
陆辰逸依旧是一身简洁的深色休闲装,安静地跟在她身边。他对这些喧闹的游乐设施本身兴趣不大,但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颗活泼的“小太阳”,看着她雀跃的样子,他平静的眼底也会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他的快乐,源于她的快乐。
林父林母和陆老爷子看着两个孩子,脸上洋溢着轻松愉悦的笑容。今天的目的,就是让小家伙们玩个尽兴。
他们先玩了温和的旋转木马,林芷糖坐在一匹白色的小飞马上,回头对着下面仰头看她的陆辰逸用力挥手,笑容比阳光还灿烂。陆辰逸就站在下面,安静地看着她旋转,仿佛守护着只属于他的小公主。
接着,他们去了“奇妙水世界”,穿着小雨衣在喷泉和水帘间穿梭,林芷糖被突然喷出的水柱吓得尖叫,随即又咯咯大笑,不小心滑了一下,被身旁眼疾手快的陆辰逸稳稳扶住。
“小心点。”他低声说,帮她理了理歪掉的猫咪发箍。
“知道啦,辰逸哥哥!”她吐了吐舌头,又欢快地跑向下一个目标。
一切都美好得像童话。
直到他们来到“梦幻糖果屋”附近。这是一个巨大的、用各种鲜艳糖果模型装饰的区域,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甜腻的气息。商店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卡通糖果和精致的玩具,门口还有一个工作人员在发放免费的气球。
“气球!妈妈,我想要那个小兔子气球!”林芷糖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松开一直牵着林母的手,像条灵活的小鱼,一下子就钻进了围着领取气球的人群中。
“糖糖,别跑远!”林母连忙喊道,和林父也往前跟了几步。
就在这时,一个旅行团浩浩荡荡地经过,瞬间隔断了视线。人流像潮水般涌来,只是短短十几秒的混乱。
当人流稍微散去,林父林母焦急地望向气球派发处,那里已经没有那个鹅黄色的熟悉身影。
“糖糖?”林母的心猛地一沉,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糖糖!林芷糖!”林父也提高了声音呼喊,四下张望。
周围尽是陌生的面孔和喧闹的声音,唯独不见了他们的小女儿。
陆老爷子脸色也凝重起来:“别急,分头找!她可能跑到旁边去了!”
而此刻的陆辰逸,在发现林芷糖不见的瞬间,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小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种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个人流量巨大的地方,一个落单的、毫无防备的小孩子意味着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叔叔,阿姨,爷爷,”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镇定,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力压抑的紧绷,“你们沿着主路和商店找。我去服务中?广播。”
他安排得条理清晰,然后立刻转身,迈开腿向着记忆中来时看到的游客服务中心方向跑去。他的背影挺直,步伐很快,却不见慌乱。
跑到服务中心,他直接找到工作人员,清晰地描述了林芷糖的外貌特征、穿着,以及走失的大概时间和地点。他的表述冷静得不像个孩子,逻辑分明,重点突出。
然而,在等待广播和工作人员协调寻找的间隙,他背在身后的小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形印记。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凌迟他的神经。他想象着她找不到家人会多么害怕,会不会哭,会不会被坏人盯上……每一种可能性都让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发慌。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可能会失去她”的恐惧。这种恐惧,远比任何难题、任何挑战都更让他难以承受。
与此同时,林芷糖在拿到小兔子气球后,一回头,发现爸爸妈妈和辰逸哥哥都不见了。周围全是陌生的腿和嘈杂的声音,她的小脸瞬间白了,刚才的欢乐荡然无存,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妈妈……爸爸……辰逸哥哥……”她小声地喊着,声音带着哭腔,抱着气球,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人群里乱转,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她越来越害怕,几乎要哭出声的时候,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妇女蹲在了她面前。
“小朋友,是不是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呀?”女人声音温和,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别怕,阿姨带你去找他们好不好?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林芷糖有些犹豫,妈妈说过不能跟陌生人走。可是这个女人看起来好温柔,而且她说知道爸爸妈妈在哪里……
她正不知所措,女人已经伸出手,想要去牵她的小手:“来,跟阿姨走吧,很快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就在那女人的手即将碰到林芷糖的瞬间——
“糖糖!”
一个熟悉无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厉色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她身后炸响。
林芷糖猛地回头,只见陆辰逸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他跑得头发有些凌乱,呼吸急促,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小脸上,此刻布满了与她年龄不符的冰寒与戾气,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直直地射向那个蹲着的女人。
那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压迫感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悸,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陆辰逸根本没有理会那个女人,他几步冲上前,一把将还在发愣的林芷糖用力地、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他的手臂箍得很紧,甚至让林芷糖觉得有点勒得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小小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心跳快得像要擂鼓一样,咚咚咚地撞击着她的耳膜。
他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责备,没有安慰,只是这样死死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林芷糖被他抱得懵住了,甚至忘记了害怕。她能感觉到辰逸哥哥的身体在微微地发抖,那种颤抖,透过薄薄的衣物,清晰地传递到她的身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辰逸哥哥,如此失态,如此……脆弱。
她下意识地伸出小手,回抱住他,小声地、带着哭音说:“辰逸哥哥……我害怕……”
听到她这句话,陆辰逸抱得更紧了,他将脸埋在她小小的肩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里还带着她身上特有的、甜甜的奶香味。这熟悉的味道,终于让他那颗悬在悬崖边的心,缓缓落回了实处。
直到这时,紧随其后赶来的林父林母和陆老爷子,以及乐园的安保人员才赶到现场。那个试图带走林芷糖的女人,见势不妙,早已混入人群溜走了。
“糖糖!”林母冲过来,一把将女儿从陆辰逸怀里接过来,上下检查着,声音带着后怕的哽咽,“你吓死妈妈了!让你别乱跑!”
林父也松了一口气,连连向安保人员道谢,然后看向依旧僵立在原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陆辰逸。
陆辰逸慢慢地直起身。他脸上的冰寒和戾气已经褪去,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只是那过分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泄露了他方才经历的惊心动魄。
他垂在身侧的手,依旧在不受控制地、细微地颤抖着。他用力地握紧了拳头,试图抑制住那泄露内心恐惧的颤抖。
“辰逸,”陆老爷子走到孙子身边,大手安抚地放在他单薄的肩膀上,他能感觉到手下肌肉的紧绷,“没事了,找到了。”
陆辰逸抬起头,看了爷爷一眼,目光随即落到被林母紧紧抱在怀里、正抽噎着的林芷糖身上。
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有未能护她周全的自责,更有一种经此一事后,变得更加清晰和坚定的决心。
他走到林芷糖面前,伸出手,不是牵手,而是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他的指尖冰凉,触到她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微微颤了一下。
“以后,”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不许再松开手。”
林芷糖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手主动抓住了他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紧紧地握住:“嗯!我以后一定紧紧跟着辰逸哥哥!”
感受到她小手的温度和力道,陆辰逸指尖的颤抖,终于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回程的车上,玩累也吓坏了的林芷糖靠在妈妈怀里睡着了。陆辰逸坐在她旁边,目光一直落在她熟睡的小脸上。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他的内心却不再平静。
这一次的意外,像一记警钟,敲醒了他。仅仅是在身边守护,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确保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第一时间找到她,保护她,让她永远不离开他的视线。
害怕失去的恐惧,如同一颗种子,在他心底深处扎根。而由此催生出的,是远比同龄人更早成熟的守护欲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决心。
他悄悄伸出手,勾住了她垂在座椅边的一根小手指,如同一个无声的誓言。
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将两个孩子笼罩在温暖而静谧的光晕里。经历过短暂的分离与恐慌,某种联结似乎变得更加紧密,也更加沉重。
游乐园的欢笑与惊险渐渐远去,但某些东西,从这一天起,永远地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