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摘下口罩,鼻翼两侧还留着浅浅的勒痕。
诊室里刚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夕阳透过百叶窗斜斜切进来,在积着薄尘的医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划过微凉的桌面,目光落在那本摊开的《中医内科学》上,书页间,夹着的书签已经有些磨损。
医案的一角,手机安安静静地躺着,屏幕暗着,和周围的听诊器、脉枕、草药包一起,构成了梁红熟悉到骨子里的日常。
端起桌边的搪瓷杯,温热的菊花茶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疲惫。
刚想抬手翻页,一阵急促的“叮铃铃——”打破了医馆里的宁静。
谁打的…
铃声的响起,在空旷的房间里撞出回声。
梁红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杯沿,才没让茶水晃出来。
伸手拿起手机,孙小强。
这小子,可有阵子没联系了。
指尖划过接听键,嘴角带着自然的笑意,语气熟稔又轻快:“喂……你小子怎么想起来给我联系了?
我还以为你跟着你那网红媳妇,早就把我给忘到九霄云外了呢……哈哈……”
滚一边去, 今天没心情给开玩笑!
庸医!孙小强抱怨着
咋回事了?
你抽时间回老家来看看,俺媳妇她,她这些天情况有点不妙……”
她不是直播的挺好,怎么…
“别急,慢慢说。”
梁红立刻坐直了身子,语气变得沉稳而温和,刻意放缓了语速安抚道,“出什么事了?
你媳妇李梅不是在抖音上搞直播挺火爆的吗?上次我刷到她,穿着汉服唱小调,直播间里好几万人看着呢,怎么突然就情况不妙了?”
他还记得李梅刚开直播那会儿的样子。
那姑娘性子活泛,人长得也周正,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一开始只是分享农家日常,后来跟着潮流穿起了传统服饰,唱些地方小调,再配上家里院子里种的花花草草,直播间的人气一天天涨起来,成了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网红。
孙小强那时候天天在朋友圈炫耀,说自家媳妇成了“明星”,语气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前两个月梁红回老家探亲,还碰到过李梅,她打扮得光鲜亮丽,说起直播数据时眉飞色舞,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出问题的样子。
“具体我也不清楚……”孙小强的声音依旧哽咽,还夹杂着几声无措的叹息,“就是感觉她这段时间越来越反常了。
一开始只是说直播累,躲在屋里不说话,我以为是她压力大,想着让她歇歇就好了。
可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有时候,我发现她对着镜头笑的时候,挺诡异的,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开播看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孙小强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焦虑。
“以前一场直播下来,礼物刷个不停,评论区也热热闹闹的,现在有时候半天都没几个人说话。
我还发现她,有时哭有时笑的。
劝她别播了,好好歇歇,她不听,说别人都能做好,她为什么不行。”
她非要成功,做大网红。
好像被啥迷了心智…孙小强电话里充满担忧。
梁红握着手机,指尖微微收紧。
那姑娘好强,自尊心又重,直播间的人气下滑,对她来说肯定是不小的打击。
“这几天更严重了,”孙小强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把自己锁在屋里也不出门,饭也吃得少,我敲门她也不开,就隔着门说让她一个人静静。
你抽时间回来看看是不是撞上啥不干净的东西了,我真怕她出什么事……”
电话里的哽咽声越来越清晰,孙小强的无助像一根细针,扎得梁红心里发疼。
李梅从小就没了妈,跟着奶奶长大,性子虽然外向,心里却藏着不少敏感的心思。
“嗯,好,我这就回去。”
梁红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站起身,伸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你先别着急,也别硬逼她开门,就在门外守着点,跟她多说说话,哪怕她不回应也没关系。
我现在收拾东西,开车往回赶,到家了给你打电话。”
“哎,好,好!”
孙小强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希冀,“庸医,这次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
梁红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关掉医馆的灯,锁好门,“路上我给她发个信息,你也别太担心,不会有事的。”
挂了电话,梁红立刻给李梅发了条信息:“说一会儿就到,要开心点。”
信息发出去,没有立刻收到回复。
梁红发动车子,油门一脚踩下去…
夕阳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以下,天空被染成了一片深邃的橘红,道路两旁的树木飞快地向后倒退,像被拉远的时光。
梁红握着方向盘,眉头紧锁。
想起李梅直播时的样子,想起她眼里的光,想起孙小强无助的哽咽。
天逐渐暗了下来…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梁红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他不知道李梅此刻正在经历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回去后能做些什么,但他知道,必须快点回去,尽可能帮朋友解决麻烦。